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天际。
咔擦!
轰隆~轰隆隆!
炸雷响起,又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断线的雨帘和破旧的土坯房。
阮佳趴在床沿大口喘气,纷乱的画面争先恐后挤进她的意识里,像幻灯片一样轮番滚动。
良久。
她用力捶了一下床板,咚的一声闷响。
“草率了,就不该手贱!”
床上的人含糊地唔了一声,咂咂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干嘛呀....困着呢....”
阮佳攸地捏紧拳头,随即又松开,借着木窗户塑料布投进来的微弱晨光,默默看着正在踢被子的少女。
行吧,又活了一个。
喔喔喔~
嘹亮的鸡鸣声响起,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由近及远的鸡鸣声此起彼伏。
“有病啊!谁家养鸡!吵死了!”
床上的少女吼完拉上被子蒙住头,过了一会,呼啦一下掀开,噌地一声坐起来。
垂下脑袋眯起眼睛把手举到眼前打量了一会,忽然咧嘴一笑,“呀哈哈~这么灵的吗!”
阮佳扶着床板往后仰,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缺心眼吧....
发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少女转过身来歪着脑袋看着阮佳。
瞄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那道很粗的深紫色淤痕,微微皱眉,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试探性地开口:“宫廷玉液酒....”
阮佳懒懒地回了一句:“一百八一杯。”
“当花瓣,离开花~朵~”
“离金粉世家首播还差二十七年。”阮佳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土,不咸不淡回她。
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少女咧嘴一笑,“嘿嘿~老乡,你好呀~我叫阮绵绵!”
她扶着膝盖两眼放光地打量四周,撅起嘴巴连连摇头,“啧啧啧~妈哟…又土又穷,连电灯都没有~”
说着蹦下床抓了桌上的镜子过来举到眼前,“呦呵~”她美滋滋地坐回床沿用手肘碰碰阮佳,“咱们长得一样哎~是双胞胎吗~我觉得我比较好看!”
也不管人答不答话,一边嘚瑟地照镜子,一边机关枪一样自说自话,“我昨晚向流星许了个愿,告别题山卷海早晚自习,没想到....”
“等等!”阮佳眉头紧锁,一把抢过那面框架生锈的折叠镜,目光凌厉盯着她,“你没有阮画的记忆!”
先前只觉得这货缺心眼话又多,现在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怎么了吗....”阮画看着气势全开的阮佳,缩缩脖子莫名觉得理亏,壮着胆子开口,“必、必须要有记忆的么?话说....你也是流星许愿来的么?呃....我怎么感觉你要暴走了....”话说到后面,在阮佳的怒视下,越来越小声。
“呵~完了…”阮佳痛苦地闭了闭眼,摸着胀疼的喉骨自嘲地勾起嘴角,“流星?我特么手贱捡了个漂流瓶!”
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去看海,也绝对不会因为那个瓶子奇怪又有个性而捡起来。
她也不会来到这个想想就头疼的七六年!
还倒霉催的成为了地主家的闺女!
成分不好的姐妹俩暗恋大城市来的知青,阴差阳错被揭露。背了黑锅的姐姐不仅被村里人嘲笑谩骂,那个知青更是疯狂践她的自尊。
姐姐上吊,妹妹愧疚跳河。
阮佳按了按喉骨,举起镜子扫了一眼勒痕,没好气地把镜子塞回阮画手里。
“记住了,你不叫阮绵绵。我们是双胞胎,我是姐姐,阮佳,你叫阮画,画蛇添足的画!”
“哦哦!”阮画用力点头,小声嘀咕:“不能是眉目如画的画么…”
“还有....”阮佳不经意间瞥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中出现一道佝偻的瘦小身影。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肩上横了一根扁担。
担子的重量压弯了她的腰,每走一步,脚底下的泥水溅开,装满猪草的竹筐晃悠一下。
她抓着棕绳走得很吃力,步履蹒跚,被雨水打湿的破裤子粘在腿上,勾勒出竹竿一样细的腿型,左腿胫骨弯曲得不正常。
这是个跛子。
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你老实在这等着。”阮佳穿上草鞋拉开门冲进雨里。
女人蹲低身子放下担子,抬手抹了一把脸,喘匀了气,把扁担换到另一个肩膀扶着膝盖慢慢起身。
眼前奔过来一道高瘦的身影,肩上忽然一轻。
那双半陷在泥水里的草鞋和熟悉的裤腿让她的心脏狠狠地震了一下。
农历三月的雨浇进脖子里冷得阮佳打了个颤,淋着雨一言不发挑着那担猪草往屋檐下疾走。
她虽不甘心自己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一言难尽的时代,但看见这样一个弱小可怜的母亲,任她有多不甘都化为一片心酸。
叶心慈瞪大眼睛望着阮佳的背影,灰暗的脸上顿时迸发出光彩,激动地高一脚低一脚追上去。
刚摸到阮佳的肩膀,正想把她扳过来,阮画突然从门里笑嘻嘻地蹦出来。
“我饿啦,早饭吃什么呀~”
叶心慈脸上的惊喜骤然僵住,上扬的嘴角慢慢收拢,踉跄着脚步走上前,抖着手抚上阮画的脸,凑近了审视。
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又急又快地扯住阮佳的手臂拖到自己面前。
阮佳刚把扁担靠在墙根下,冷不丁被人用力拽过去,趔趄了一下扶着墙勉强稳住身形,脸上有些不高兴。
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捧住她的脸,对上一双盛满千言万语的眼睛,她皱了皱眉,没有动。
叶心慈摩挲着阮佳的脸颊,那双写满风霜愁苦的眼睛在她脸上凝视了许久,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聚上一层水雾。
她哆嗦着嘴唇,泪花聚满眼眶滚滚落下,回过头看了一眼扒着门框探过头来满脸好奇的阮画。
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沉闷嘶哑的呜呜声,掐着自己的大腿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阮画像个犯错的孩子默默蹭到阮佳旁边,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地问:“这人谁呀,她怎么了....”
“身体血缘上来说,她是我们的母亲。一个照面就被认出来了,唉....”阮佳叹了一口气,示意阮画帮忙把瘫软的叶心慈扶起来,架着她往堂屋里走。
也不怪人家反应快。
十月怀胎又一直养在身边的亲闺女,一举一动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做母亲的只消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更何况自己和猪队友跟人家闺女原本的性格压根不一样。
人家本来挺高兴自己的女儿死而复生的,不过,换了芯,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