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衙,位于上元县境内,府东街一侧。
由此往东,沿着大中街一直走,不消片刻便能到达大明中枢紫禁城。
应天府衙规模宏敞,面势雄正,丝毫不亚于六部衙门。
又因地处京师帝畿,京辇神皋所在,应天府堂官称为尹,正三品,服绯袍,绣孔雀。
如今的应天府府尹姓顾名佐,字礼卿。
去岁因随同皇帝北伐,督运四川木材有功,升为江西按察副使,月初又被召回担任应天府尹,算得上天子近臣。
管家桥,裕仁坊。
知道自己被告了,还被应天府要求去过堂,郑熙可是不敢耽误。
洗漱完,连早饭都懒得吃,便带着一瘸一拐的李二朝着屋子外走去。
至于回家,等等吧,吃官司呢,打官司重要。
何况顾佐这人他可是知道的。
这家伙,勋贵们称为茅坑里的石头,那是又臭又硬。
奈何官声确实不错,有大明包拯之称。
这样的人物要他去过堂,脑门里装屎了才会去跟他刚。
而且他已经想好了,这种事犯不着推三阻四的,‘投案自首’就对了。
反正自己没有被抓到现行,死不承认就是了,看那顾佐能把他怎么着,怎么着?
从裕仁坊到应天府衙可是不近,单纯走路还不知道要走到啥时候了。
出了门,门口一辆朴素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雪地中。
从昨日午间开始到现在,南京城的雪就没停过。
站在大门口,放眼望去,树枝上、屋顶上、大街上,到处都白茫茫一片。
巷弄里,还有几个穿得厚实的小孩儿,嘻嘻哈哈的堆着雪人,打着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江南的雪比起北方的雪来,要文静很多,下了一天一夜,雪深不过脚后跟儿。
‘嘎吱,嘎吱’的踩在雪地上,郑熙一下就登上了马车。
“二少爷,真的不回家吗?”
车辕上,迎着细密的小雪,裹着件厚棉袍子,轻轻挥着马鞭,驾着车缓缓而行的李二,有些忐忑的朝车厢里问道。
他可是知道自家大公子的脾气。
别看平日里和和气气,见谁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真要是较起真儿,动起手来,那是真能往死里打。
就好比现在。
他是自家二少爷的长随,大早上却是大公子让他来通知二少爷回去的。
但是,若二少爷不回去,直接去了应天府衙。
到时候大公子追究起来,说他这事没办到位。
大公子会收拾谁?
一想到家里用来执行家法的那扁担粗细的棍子,李二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脸都绿了。
“揍性,回家?回家挨揍吗?”
车厢里,郑熙很是不满的朝着驾车的李二骂道:“一天天尽出馊主意,小心爷把你阉了送宫里当太监。”
闻言,李二没来由的裤裆一紧,满脸的苦笑。
完了,等回了家,一顿打免不了了。
......
小半个时辰后。
门前石狮子狰狞威严。
放眼望去,斗拱重檐,气派非凡。
李二驾着马车停在了应天府外的牌楼前。
“二少爷到了!”
李二说了声便跳下车,顺手把车辕上放着的下马墩安置好。
郑熙没有应声,直接挑开马车帘子从车厢内钻了出来。
这会儿他很镇定,一点儿没有要被过堂审问的担忧。
紧了紧身上的貂裘袄,下了车,便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向着应天府衙门走去。
“何人?”
当郑熙跨上高高的石阶,立即便有两名挎着腰刀,在府门前值守的衙役上前,挡住了郑熙的去路。
这里可是应天府衙门,哪是谁都能擅闯的吗?
“武安侯家,郑熙!”
面对两个挡路的衙役,郑熙挺直了胸膛道:“不是有人告我扰乱街市秩序,毁了百姓生计吗?我来这‘投案自首’来了。”
说是说投案自首,可郑熙却没有半点儿‘罪魁’的觉悟。
那下巴抬得,要多高有多高,就差踮起脚尖了。
“呃......郑舍儿您,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舍儿,尊称,有少爷的意思。)
两名衙役听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在郑熙面前陪着笑。
其中一个,更是拔腿冲进了府衙。
眼前人可是武安侯的儿子,再怎么混账那也是勋贵。
大明朝的勋贵们,别看平日里吵吵闹闹的,真遇事拧巴起来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他们这些穿了身官府皮的衙役,在这些勋贵眼里跟普通小老百姓没啥区别。
这样的人他们惹不起,特别是郑熙这种二世祖。
平日里背后骂骂就算了,当着面,还是万般小心的好。
没多久,一名衙役便出来把郑熙引进了府衙。
至于李二,只能先在府衙外等着。
刚刚走进府衙,郑熙便看到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人手一根一人高的杀威棒,小跑着进了大堂。
公堂肃穆。
一方‘明镜高悬’匾额悬挂在公案后的正上方。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绯袍,面容刚毅,头戴乌纱,走起路虎虎生风的中年官员,就在数名青袍、绿袍的,头戴乌纱的官儿的簇拥下,走进了公堂。
公堂为五梁开间,不设门,坐落在三尺高的台基上。
公堂两侧还立着‘肃静’,‘回避’的牌子,看着很是威严。
随着众官员各就各位。
端坐在公案后的顾佐,举起了案桌上的惊堂木。
“啪!”
只听一声脆响。
分列两旁的衙役,立即抖着手中的杀威棒,大声喊道:“升堂--威---武---”
“传庶人郑熙上堂!”
顾佐威严的坐在公案后说道:“另外请宁阳侯世子,把庶人张鋌也带上堂来!还有那刘三也一并带来。”
顾佐是个刚正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朱棣放到应天府尹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上。
应天府尹,别看身居高位,乃朝廷大员。
但是放在南京城这个掉下一块砖来,都能砸死一片公侯伯的地方,他这三品官着实不够看的。
但他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
就像这一次,在他眼里,郑熙也好,张鋌也罢,别看都是侯府少爷,但总归不是嫡长。
所以他没有用请字。
但是陈润不一样,乃宁阳侯陈懋嫡长子,世袭的侯爵。
犯了错他只能问询,真要治罪还得皇帝说了算。
故而他用了请。
这可不是说他势力,实在是礼法如此,没办法的事。
真要按着他的性子来,管你什么王侯世子,破坏了百姓生计,先打一顿板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