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雪花笼罩了长江两岸,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紫禁城东侧,红墙绿瓦的春和宫内。
朱瞻基刚刚走进大殿。
就听到自家老子委屈的哭声:“儿啊...你爷爷不相信我啊...呜呜,明天,明天咱们就收拾东西,回...回顺天去...呜呜呜...”
朱瞻基看着自家老子跟坨肉似的瘫在一把椅子上呜呜的哀嚎,顿时满头的黑线。
堂堂大明朝的太子爷就这德性,怪不得老头子会生气呢。
要换成他在爷爷的位置,他也会考虑立英武伟岸,一表人才,战功赫赫的二叔。
自家这爹,那宽大虚胖的身材,还有...还有这软弱的性子,也怪不得爷爷看不上。
可......
唉!
朱瞻基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前人再怎么着,总归是自己的亲爹。
“爹...”
朱瞻基走到朱高炽的跟前,轻抚着老爹抽噎起伏的胸口,安慰道:“二叔就那德性,你跟他置什么气?”
“至于解缙等人,说实话,要是没点儿把柄被人抓了去,爷爷也不会如此大动肝火。”
“要怪只怪他们不够谨慎,让人逮着了尾巴。”
别看朱瞻基今年只有十一岁,他的见识和气度,朝堂上怕是不少大臣都会被其比下去。
年初,随朱棣北巡的朱瞻基,奉命在户部尚书夏原吉的辅佐下留守顺天。
期间朱棣有意培养朱瞻基治国理政之能。
曾下旨:凡顺天行在由皇太子选补的六品以下官员的升降起复,选官用吏皆启皇长孙朱瞻基施行。
顺天行在五军都督府及顺天行在后军都督府所属衙门,例应袭替、优给、升降者,顺天行在兵部,亦循例启皇长孙施行。
顺天行在内外官吏、军民若有犯罪者,如何惩罚,所司应启皇长孙施行。
甚至在圣旨中还提到,若皇亲有犯小事者,报皇太子斟酌后,如何处置由皇长孙施行。
所以论见识、气度,整个大明王朝,在朱瞻基这个岁数的,除了郑熙那个不正经的家伙,朱瞻基当是无二的佼佼者。
“小兔崽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虽然朱瞻基说的没错,但是朱高炽听了却是大为光火。
当即便收住了哭声,朝着朱瞻基训斥道:“解缙是恃才傲物了些,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
“但是此次进京那是为了公事,哪是你二叔所言的私自觐见你老子?哪是什么无人臣之礼?”
“遑论朱紘、王汝玉等是被冤枉的。”
“你冲儿子吼什么吼?”
张氏听到朱高炽的喝骂声,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朱高炽就是一阵怼,“有本事你朝着老二、老三,朝老头子发火去!”
“堂堂大明朝的太子爷,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儿子说的对,解缙、朱紘、王汝玉等,要是没有点儿把柄让人给揪着了,老头子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下了狱。”
“我看啦回顺天好,回了顺天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说着,张氏气呼呼的坐在了朱高炽的边上。
呃......
看着娘跟爹置气的样子,朱瞻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这还咋哄嘛?
纷纷扬扬的雪花下个不停,很快就在地上浅浅的铺了一层。
跟朱瞻基分别之后,骑着马,慢慢悠悠在大街上晃荡的郑熙没敢回家,而是去了管家桥,裕仁坊自己的私宅。
今天这事儿对于他们这种勋贵之家的小孩儿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润和张鋌那两个倒霉蛋,别看被西城兵马司的人给抓了去。
等二人亮明了身份,不但不会受到半点儿委屈,还会被伺候的好好的。
当然,这事也不可能那么就算了。
回到家一顿骂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但是那俩家伙皮糙肉厚,挨顿打没事,保准明天依旧活蹦乱跳的生猛地很。
只是,郑熙这次估摸错了。
......
翌日,日上三竿。
睡眼惺忪的郑熙才从床上打着哈欠,慢慢悠悠的爬了起来。
几个在宅子里伺候的老婆子和家仆早已经将洗漱的物事全部准备好了。
伸着懒腰,正要洗漱之际。
门外却响起了李二那厮儿咋咋呼呼的喊声,“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报丧似的声音,由远及近。
“哎呀!”
可能是跑的太急了,李二一个没注意,左脚勾到了门槛,直愣愣的在郑熙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嘶,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李二疼得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的叫唤着。
刚刚拿起毛巾,还没来得及拧干的郑熙,看着自家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仆直翻白眼儿。
瞪着李二,郑熙没好气的道:“火急火燎的作甚?被狗追啦?伤着没?”
终究是跟了多年的仆从,郑熙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嘴上骂归骂,关心却也是掩饰不住的。
“没事,没事!”
面对自家少爷的关心,李二心中没来由的一暖道:“天冷,穿的厚实,可能就是擦破了点儿皮,现在好多了。”
虽然还是很疼,李二忍住了。
“说吧,啥事?”
郑熙把沾湿了热水的毛巾拧干了些许,轻轻覆盖在脸上问道。
“大公子,大公子让您现在回去。”李二答道。
郑熙听得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了眼李二道:“就为这事?用得着跟火烧眉毛似的吗?”
“不止这些!”
李二焦急的说道:“今日天刚亮,应天府就派差役来了家中。”
“他们找到大公子说,说什么昨日西城双石桥街的二十余个小摊贩去应天府告状。”
“说有人扰乱大街秩序,毁了他们的营生,要求严惩肇事者云云。”
“其中罪魁祸首刘三指认您也是昨日的肇事者之一。”
“应天府要求您去过堂。”
“什么?”
郑熙听了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大。
过堂,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真要是给做实喽,他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狗娘养的刘三儿,老子跟你没完。
还是平常不够凶啊,一个泼皮居然敢指认他。
“不过...”
就在郑熙咬牙切齿之际,李二又道:“陈少和张少两位少爷把责任给担了下来,说您没有参与,是刘三儿诬告。”
闻言,郑熙心里一松,隐隐还升起了那么一丝愧疚。
两位好兄弟,不愧是背锅小能手,以后这种事你们要常出面啊,我一定在后面为你们打气加油。
“那为什么应天府还要本少爷去过堂?”
郑熙不解的看着李二。
“还不是刘三儿那贼厮儿。”
李二恨恨的说道:“据应天府的衙役说,刘三儿那狗娘养的,一口咬定没有诬陷,说武安侯家的二少爷也参与了。”
“如今应天府这位顾府尹刚正不阿可是出了名的。”
“他认为一个泼皮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诬陷一个侯府公子,就,就差人来了,要求少爷您一定要去过堂。”
“并且,并且那位顾府尹还说了。”
“此事在西城闹得民怨沸腾,他,他要上书弹劾老爷以及陈侯、张侯。”
“什么?”
郑熙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没有想到仗个势欺个人居然闹得那么大。
当即便朝李二问道:“他弹劾我爹和陈侯、张侯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理由是,是教子无方,骄纵子女行不法之事。”
“我丢!”
郑熙一听整个人呆住了。
这事儿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