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

男女主角分别是吴一,初十的其他类型小说《初十》，由网络作家“K白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如果能够改变过去，你愿意吗？如果改变过去的代价是毁灭未来，你还愿意吗？吴一：去他的未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娘就要换个花样活一次。初十：行…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系统开启，命运的齿轮被打乱。吴一在回溯的时空里，努力改写着自己的人生。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掉坑里了......自认一无是处的大龄女青年遇上超脱人类认知的霸总型大佬，被迫成为与大佬绑定的命运共同体。想被大佬轻松带飞？根本不存在！想看到更高的风景，还得自己努力往上爬！

《初十》精彩片段

“终于熬到周末了！”

身边传来同事欢欣鼓舞的声音，吴一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17:59，离下班还有一分钟。

“别高兴得太早，”吴一凑过去小声提醒，“至少也得等走出办公楼，才能吹响胜利的号角。”

同事边手脚麻利的收拾包包，边回答她道：“我不管，今天约了男朋友吃晚饭，一到点我就要冲向电梯。”

话音刚落，就听总经理室的门突然打开，吴一的直属上司走了出来。

“所有人，会议室集合！”

吴一拍了拍同事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小可怜”的眼神，拿起东西走进了会议室。

“这回真的熬到周末了啊。”

吴一回到座位，伸着懒腰，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一一，今天可是周五，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说话的是坐在吴一背后的大姐，姓刘，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是公司的老人了。

“刘姐也还没走呢？您平时不是都准点回家给孩子做饭吗？”

“今天孩子班里聚餐，我家男人陪着去了，公婆前段时间也回了老家。左右我一个人闲着，索性在办公室蹭网看看手机，躲躲晚高峰。”

洛城是座以年轻有活力著称的一线城市，众多打工人的汇聚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上万亿的GDP，也带来了数小时的高峰期拥堵时长。

“现在还不到七点半，估计还有的堵呢。”

吴一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

保存文件，关机，下班。

“刘姐，那我先走啦，初十还在家里等我呢。”

刚刚过了28岁生日的吴一，是现在网上经常说的“大龄剩女”。

高考后，她独自一人来到洛城上大学，毕业后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还好，进了一家待遇不错的公司。

虽然只是一个螺丝钉岗位，也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负担得起在一线城市生活所需的衣食住行。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句话就是对吴一单身生活的最好写照。

直到半年前，她遇到了初十。

那时刚刚过完年复工，南方的冬天不算冷，吴一喜欢在下班后到家附近的海滨公园散散步。

微凉的风轻柔地吹起额上的碎发，海浪有节奏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令人平静的声响。

吴一很喜欢海边。

“喵——”

一声响亮的猫叫打破了吴一的沉思，她循着声音找过去，一个白团子窝在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亮晶晶的双眼正盯着她。

在原地等了许久，没有主人来找。

吴一把这只有些脏兮兮的小白团子抱回了家，因为那一天是正月初十，取名初十。

其实海滨公园总是人声鼎沸，吴一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一下就听到了掩盖在嘈杂人声下的初十的叫声，也不清楚这么一只貌美如花的白团子怎么在人山人海的公园中偏偏被自己捡到。

总之，从那天起，孤独的吴一拥有了陪伴她的天使，流浪的小猫找到了温暖它的怀抱。

“初十，妈妈回来啦。”

“喵——”

回应吴一的，是初十有些不满的叫声。

“妈妈今天临时开会，所以回家晚了，初十不要生气啦。”

吴一放下包，去卫生间洗了手，才蹲下抱起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初十，一通狂撸。

接着，她抱着初十来到厨房，把它放在料理台上。

“你乖乖呆着不要动，妈妈要做饭了。”

初十就像真的能听懂人话一样，揣起小手卧着，眯眼看吴一忙活。

过了一会儿，初十突然站起，好像闻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有些不安地甩着尾巴。

吴一右手拿着刀，左手拿着袋子，朝初十走去。

初十喵呜喵呜地叫着，但依旧没有逃走，那双罪恶的手离它越来越近。

女人手中的袋子上印着几个小字——

“正宗柳州螺蛳粉。”

炉火闪烁着跳动，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吴一站在灶旁咽着口水。

“果然螺蛳粉用番茄熬汤底就是最赞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往锅里扔了两颗牛肉丸。

初十似乎被熏的有些迷茫，如果它会说话，也许会质疑主人为什么要吃这种自己要埋起来的东西。

趁着煮粉的间隙，吴一给初十的猫碗又加满了水和粮，尽可能避免猫崽子因为吃饭问题在周六的一大早把自己踩醒。

嗦完粉，吴一把锅碗瓢盆收拾妥当，把初十揣进怀里，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投影仪的光打在空白的墙上，周遭一片黑暗，视线的盲区让人将所有注意力投射在眼前的虚幻之中。

吴一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可能是一周工作太累了，再精彩的电影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

随着吴一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绵长，初十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

小猫咪歪着头盯着面前的人类，突然伸出爪子搭上吴一的肩膀，用自己湿漉漉的小鼻子去触碰她的鼻尖。

陷入沉睡的吴一突然双眉紧锁。

“妈妈，是你吗？”

吴一看着眼前的一片白雾，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一。”

对方也答着她，虽然看不清样貌，但吴一知道那是妈妈的声音。

“一一，妈妈对不起你。”

说罢，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举起双手用力挥下，似乎在砍什么东西。

“妈妈不要——”

随即，一点温热的东西溅上了吴一的面颊，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身上没有熟悉的重量，初十不知道去了哪里。

吴一摸摸自己的脸，触感柔软而干燥，上面什么也没有。

很久没有做过类似的噩梦了。

吴一坐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一口慢慢嘬着。

投影机仍旧播放着她先前播放的影片，已经放到了片尾字幕的部分。

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中的水杯温度刚好，喝下去有一点微微的烫口。

可是水是自己在电影开始时倒的，如今电影已经结束了，水怎么会还是微烫的？！

这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吴一心里一紧。

难道有贼进来了？

吴一轻轻起身，随手抄起餐桌上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空酒瓶，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门口。

按照她的设想，自己是要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喵呜”。

吴一连忙摁开厨房的灯，进去一看，里面只有初十一只猫，连个陌生人的影子都没有。

初十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她，嘴角弯弯好像在笑。

吴一松了一口气，把酒瓶扔进垃圾桶，蹲下准备去抱初十。

“一一，你醒啦。”

吴一又是一个激灵。

初十，她捡回家的小猫，居然会说话了？！

端坐在地上的小猫咪伸出爪子舔毛，对主人的反应毫不意外。

“我不仅会说话，还会变身呢。”

当这句话传入吴一耳中时，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嘶……”疼痛感无比清晰地传来。

竟然不是梦。

“那你…变个人给我看看？”

再看初十，似乎露出了一个略带玩味的笑。

不对，它是只猫啊。

猫脸上还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吴一的脑子一片混乱，就听初十又说话了。

“人倒是能变，但现在我没穿衣服，你确定要看？”

“那你变成女生不就好了，你能有的我都有，怕什么。”

“不好意思，变身表演不涵盖性别转换业务。”

话说起来，初十确实也是只小公猫。

不过这样一说，吴一又觉得不对劲了。

猫形态下的初十，不可能给自己倒热水吧？

“那茶几上的热水是？”

初十淡定开口：“当然是我变成人倒的。”

“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

吴一耳根唰地就红了，但她还是暗搓搓安慰自己。

“没关系，初十还小，就当有了个儿子，没关系的。”

如同看穿她心思一般，初十适时进行了补刀。

“你带我去做过体检，作为猫咪的我已经两岁，那么换算成人的年龄，我至少已经24岁了。”

“也就比你小四岁哦。”

“姐姐。”

“你们人类社会最近不是很流行年下吗？说不定我们正合适。”

吴一扭头冲出厨房，“砰”一声带上卧室门，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初十你个小王八蛋，我拿你当儿子，你居然想睡我！”

将头埋在被子里，吴一的思绪依旧乱飞。

这是什么科幻情节？性转版田螺姑娘？

不，一定是猫妖，魅惑人心吸人精气那种。

但是初十品相这么好，变成人也一定很好看吧。

想着想着，吴一再次进入了梦乡。

又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缝隙之中。

“看来接受度还是很高嘛，这么快就又睡着了。”

第二日晌午，吴一睡得还有些迷糊，习惯性伸手去摸枕边。

以前初十总是睡在那里。

手上没有传来熟悉的毛茸感，吴一猛地想起昨晚。

她将手收回，捂在眼睛上，留出一条缝打量周围，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喵呜~”

一个雪白的小团子灵活地跳上了床。

吴一还没来得及质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奇怪的梦，就听初十悠悠开口。

“太阳都晒屁股了，姐姐还不起床吗？”

“啊啊啊——”吴一失控地叫出声，将初十拎起来丢下床。

“非礼勿动没听过吗！谁叫你上我床的！”

被扔下去的团子梳理着身上的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只是只小猫咪，哪里会懂论语呢。”

“再说，一开始明明就是你主动把我抱上床的，姐姐。”

吴一有口难辩，那时候谁能想到有这出？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好的哟，那我出去给姐姐热早饭。”初十甩了甩尾巴，迈步子朝门外走去。

吴一又想起什么，喊出声。

“你变人形要记得穿衣服啊！”

半小时后。

洗漱完毕、穿着得体的吴一坐在餐桌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奶和烤的微微焦黄的吐司片。

或者说，是看着站在早饭旁边的初十。

果然，好看的猫变成人也是好看的。

吴一沉默了一会儿，思忖着开口。

“所以，你是妖精？”

初十噗嗤一下乐了。

“姐姐，建国后不许成精。”

吴一顿时感到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初十没有回答，示意她先吃早饭。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待吴一吃饱喝足，初十立马上前收拾碗碟，还真有点田螺姑娘的味道。

“姐姐，我做的早饭好吃吗？以后可以每天给你做哦~”

吴一盯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仔细端详。

化成人形的初十保留了蓝瞳，一头白金色的头发，皮肤也白得发光，有点汤姆克鲁斯出演夜访吸血鬼时的味道。

特别是那双眼睛，小说里怎么说的来着？

——溺死在你湛蓝的眼眸。

抛开玄幻这一点不提，要是真有个这么好看的弟弟每天给自己做饭，好像也不错。

“我这么好看，姐姐就只想着吃饭？”

吴一惊醒，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初十神秘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会读、心、术。”

“啊？真的假的？”

初十拉着吴一到沙发边坐下，收敛起笑意，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式。

“其实，我是你和系统意识连接投射出的实体，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你的系统助手。”

吴一听得糊涂，什么系统、连接、意识投射？

“你原名叫吴璐，出生于陵市，今年28岁。”

“12岁时随父母移居金州进入寄宿学校，14岁丧父，一年后丧母。”

“18岁考入洛城大学，高考前给自己改名吴一。”

随着初十的话，吴一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迷茫转为震惊，又转为漠然。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和你说的那个什么鬼系统，调查我？”

初十显然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波澜不惊地继续着他的讲述。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你对过去的不满为因，被系统识别并选中是果。”

“还记得我们遇见的那天吗？你也曾想过，为什么恰好是你捡到我。”

“因为那个时刻，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

“半年来，我在你身边，能够感受到你始终没有摆脱过往带来的桎梏，你仍受噩梦惊扰，为回忆所苦。”

“你还记得为什么要给自己改名叫吴一吗？”

初十停顿着，等待吴一的回答。

“因为我想重新开始……”

话音未落，初十便接上了。

“不想再无路可逃。”

吴一的眼泪如瀑般涌出，年少的经历让她觉得父母起的名字就像道诅咒，执意要与它一刀两断。

初十起身拿了纸巾，温柔地帮吴一擦拭脸上的泪水。

他耐心地等待女生恢复平静，然后问出那句最重要的话。

“所以，你想改变过去吗？”

“所以，你口中的系统，可以帮助我改变过去？”

“某种意义上讲，确实如此。”

“代价呢？”

听到这三个字，初十又笑了。

不愧是系统精心挑选出的人，不但接受度高，还很清醒。

“谈不上代价，只不过选的路不同，通向的终点不同罢了。”

吴一点点头，“比如，现在的我28岁，但如果选择改变过去，可能20岁就死掉了？”

初十没想到她会举出这么一个例子，愣了两秒，才做出反应。

“简单来看，是这个意思。所以如果你想继续现在的人生，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会是一场梦，等你醒来，我仍是那只普通的小白猫。”

“我不要继续。”吴一的话斩钉截铁。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生活有什么好继续？

天知道她有多想回到从前，阻止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

“你确定？过去的改变不一定会带给你更好的未来。”

吴一坚定地点头。

“我就想换条路走走，哪怕撞上南墙，也总归是尝试过了。”

初十将手覆上吴一的额头，她只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却是不痛不痒的。

“身份确认完毕，系统已开启，请使用者阅读操作手册。”

一道冰冷的机械女音在吴一的脑中响起，随即又有一沓册子出现在她眼前。

“系统操作指引与注意事项…这玩意儿还有说明书？还有一百多页？？”

初十微笑。

“走个形式嘛，总要合法合规。”

“这我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不用担心，系统没有实体，只要你默念阅读手册，内容自然会变成你的记忆，很方便的哟~而且就算你什么都不看，一旦触及系统禁止的行为，也会有提示的。”

果然，吴一只是想了一下，脑子里就突然多出一大段文字，就像天生被烙印下的规则。

“系统凭使用者自主意识开启，一旦开启无法关闭。下面是具体使用规则：

1、使用者可以无限次回溯时空，但每次回溯只能回到比当下更早的时间，即不能跨越至未来；

2、使用者可以全权修改自己所做的决定，但对他人的行为只可影响，不可直接抹去；

3……”

虽然按照初十的意思，这一百多页的说明书不过是个鸡肋，吴一决定等有空了还是要好好研究研究。

眼下倒是有一件事亟待解决。

“初十，你以后都是这个形象吗？”

身边凭空出现了个花美男，还长着副混血脸，就算家里没有别人，邻居也会觉得奇怪吧。

“其实我原本是没有实体的，只是你之前总说想养只猫，后来又总跟我说‘初十啊你要是个男人多好啊’，所以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咯~”

吴一扶额，想吐血。

“那你还是变回猫吧，不然别人问起我不好解释。”

“不行哦，虽然之前我可以根据你的喜好变成不同形体，但系统开启后助手实体就固定了。”

吴一更想吐血了。

初十贱兮兮凑到吴一面前，眨巴着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姐姐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作为一个助手，请你自重！”

吴一只顾向后躲，却忘记了两人身处狭窄的沙发。

于是，没过几秒，两个人就形成了“沙发咚”的姿势。

年轻的男人靠得愈发近了，眼眸里映射出吴一越来越红的脸。

吴一心中慌乱，却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唔…”

有凉意从唇上袭来，吴一眯起一只眼偷偷向外看去。

熟悉的蓝眼睛，熟悉的两只耳朵，熟悉的白色毛发，还有……

一条熟悉的大尾巴。

“初十，你个小猫崽子，居然拿我开涮！”

没错，刚刚感受到的凉意，正是猫形初十冰凉的小鼻子。

“谁叫姐姐不喜欢我变成人呢？初十只好向系统申请切换形象了。”

吴一突然觉得，眼前这只白团子该洗澡了，一身的茶味儿。

“洗澡的时候初十还可以变回人哦~”

“滚丫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做猫！”

一通闹腾下来，关于初十的形象问题总算暂时解决，一人一猫的对话仍在继续。

“所以，我要怎么开启时空回溯？也是想一想要回到什么时候就可以了吗？”

显然，涉及到正事，初十还是只靠谱的猫。

“现在你已经正式获取了操作权限，为避免误解，如果确定开启时空回溯，需要先进行系统界面操作。”

初十的小爪子按在吴一后颈，她眼前瞬间浮现了一个电子屏幕。

“我已经帮你完成初始界面植入，以后只要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进行意识召唤。”

吴一伸出手，想滑动面前的屏幕，却是触不可及。

“这也是纯意识操控的？”

“当然，否则被人看到你对着空气指手画脚，很难自证脑子没有问题。”

吴一哑然，是自己天真了。

初十补充道：“接下来你可以打开屏幕左上角的记录器，确认登陆时间，然后就可以决定回溯到什么时候了。”

吴一点开记录器，样子和现实的电子时钟有些类似，只是每一位的位数和总体长度不大一样。

此刻上面正显示着28:185:12:05:07——看到数字的同时，早先吴一听到的机械声再次传来。

“使用者吴一，生命时刻28岁185天12时5分7秒，请确认是否开启时空回溯。”

吴一不禁陷入了回忆。

第一次应该从何时开始呢？

既然要重新开始，就应该回到一切悲剧还没开始的地方吧。

那时她还叫吴璐，父母感情和谐，家境虽算不上富贵，到底也是衣食无忧。

“确认开启时空回溯，时刻：11岁364天0时0分0秒。”

周围刹那间沉静下来，仿佛世界瞬间湮灭，毫无声息。

等吴一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某处，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

她先摸了摸身下，不是软乎乎的沙发，而是有些硬度，却又带点弹性的床。

就像小时，她睡了十几年的那张席梦思。

坐起身来，吴一看到有个人和自己面对面坐着，白色长裙，一头披散的长发。

“鬼啊！”

这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隔壁房间的灯透过阳台照了进来，吴一听见有人打开房门，匆匆趿拉着拖鞋走到自己门前。

“璐璐，怎么了？”来人听起来还有些困倦，但话语中透着深切的关怀。

吴璐愣了几秒，高声回应。

“妈，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您回去睡吧。”

“真没事？要不要妈妈过来陪你睡？”

“真不用，我都多大了，可以一个人睡了。”

“那好吧，你自己把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阳台透出的灯光熄灭，吴璐躲在被子里抱着膝盖，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

没错，这是自家的老房子，搬去金州前自己一直住着的地方。

她从上幼儿园起就不跟父母睡一间房了，算是很独立也很胆大的小女孩。

——是那种自己一个人在家，半夜还敢关着灯开声音看午夜凶铃级别的胆大。

“太久没回来，都忘了之前卧室里有面镜子。”

吴璐家的老房子是父母公司盖的家属楼，面积大概七十多平方。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房子在视觉上看起来大一些，吴爸爸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在客厅和次卧都安装了足有一整面墙大的镜子。

关于这点，吴璐以前也听人吐槽过，说谁会在床对面装镜子之类的话。

小时候她从没有在意过，没成想长大后倒是被吓了一跳。

“竟然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吴璐凝视着镜子里属于十几岁少女的面容，不自觉抚上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一团白影在角落里突然出现，轻巧地跳上床来。

“这就是姐姐心中一切的开端吗？”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初十并没有开口，它的声音可以说是直接灌到吴璐脑中的。

“或许…我也不清楚。”吴璐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回答初十，还是在宽慰自己。

在她的记忆里，一切由金州而起。

那么是不是只要留在陵市，自己的未来就会截然不同？

吴璐记得，自己12岁生日那天，恰好是一个周末。

爸爸妈妈给她买了惦记许久的草莓蛋糕，连空气中都散发着草莓和奶油混合起来的香甜味儿。

“璐璐，爸爸已经到金州工作一年多了，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不如我们全家一起搬到金州去，也省得你和你妈来回跑。”

吴妈妈显然也赞同这个提议。

虽说陵市和金州只隔了一百多公里，到底不是可以每天来回通勤的距离。

自从去年吴爸爸工作变动，他和妻女就被迫开启了异地的生活。

一开始，吴爸爸每个周末都会回家，直到工作越来越忙，就变成了吴妈妈每周带女儿去金州一家团聚。

后来，吴璐的外婆突然病倒，吴妈妈少不了留在身边照顾，去金州的频率便降到了每月一次。

然而吴璐总是想爸爸，便每周自己独自往来在两座城市之间。

大人间的来回拉扯，十岁出头的孩子哪能看透内情？

只是吴璐偶尔会听外婆提起，一家人长期分隔两地总归不好，建议吴妈妈带着她搬去金州。

大多数小孩子，面对这样的选择，总是不想走的。

一来，陌生的环境总会带来未知的恐惧；二来，搬家就意味着要与从小一同玩耍的小伙伴分离。

不过吴璐从小是个很粘爸爸的孩子，既然搬家以后就能重新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心里的那一点不乐意也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回忆的差不多了吧？”

初十的声音又在脑海中炸响。

“已经很晚了，姐姐再不睡的话，明天可是没有好精神过生日的哟。”

吴璐一个激灵，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因为赶项目PPT连熬几个大夜后憔悴的鬼样子，连忙躺平闭上双眼。

刚做完一连串动作，吴璐回过味儿来。

“再怎么说我现在都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青春无敌，熬个夜算什么？”

吴璐深感自己又被初十涮了，正打算把它揪出来大撸一番，仔细一看，哪里还有猫的影子？

“初十，初十？”

女孩小声呼唤着，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

找不到猫更找不到人的吴璐只得重新躺下，阖眸思索着明日的应对，渐渐进入梦乡。

“璐璐，璐璐，起床了。”

还睡着的吴璐感到有人拍打自己，不情愿的将蒙在脸上的被子掀开一角。

“谁啊…”

早晨的阳光打在来人脸上，她带着爱意的目光温柔又热切，一下子撞进了吴璐心里。

“妈妈！”

吴璐一下子抱住妈妈的脖子，撒娇般窝在母亲怀里不愿动弹。

吴妈妈先是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跳，继而笑着抚摸她的头发。

“怎么了这是？还是昨晚做噩梦吓到了？”

吴璐摇摇头，有泪从脸侧滑落。

她该怎么跟妈妈解释，这样的怀抱，是她十多年来午夜梦回，却永远触碰不到的遗憾？

“我的女儿，今天都十二岁了。”

吴妈妈任由吴璐将眼泪抹在她的胸前，怅然若失的模样。

“璐璐是大姑娘了，真快啊。不知道妈妈还能陪你多久……”

看似一句无声的感叹，却令吴璐内心警铃大作。

她猛地将头抬起，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

“妈妈还会陪我很多年，还要陪我很多很多年。”

吴妈妈失笑，刮了下女儿的鼻子。

“好好好，妈妈会一直陪在我的璐璐身边，陪你长大，哪怕妈妈老得走不动路了，也要赖在你身边，好不好？”

“一言为定。”

吴璐伸出小指，要和妈妈拉勾，一副生怕妈妈失约的模样。

吴妈妈和女儿拉了手指盖了章，又哄她起床。

“今天你过生日，外婆可说了，在家等着给你发大红包呢。快点起来，我们要出发了。”

吴璐依依不舍地放开妈妈，按部就班地穿衣、洗漱、吃早饭，却始终没看到爸爸的身影。

她有些紧张，担心是不是这个时空回溯出现了问题。

“妈妈，爸爸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吗？”

吴妈妈正在厨房洗碗，说话声混着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

“你爸爸一早去定蛋糕了，不然人家晚上做不出来。本来昨天我们就说要去定，哪知人家临时休息。这不，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出门了。”

听了妈妈的解释，吴璐如释重负。

还好，没有出什么岔子。

时间过了太久，自己确实也是不记得定蛋糕的细节了。

吴妈妈收拾妥当，出来看到吴璐还坐在餐桌旁，忙催促她穿鞋穿大衣。

吴璐一言不发，安静地做着动作。

临出门时，吴璐突然扯住妈妈的手。

吴妈妈还以为女儿又要跟自己撒娇。

“璐璐乖，我们得赶快出发了，预报说今天有雨，你看这太阳都没了。”

说着，吴妈妈便想拉着女儿出门，却被吴璐拉得身形一顿。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女儿，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别扭。

“璐璐，怎么了？”

“妈妈，我不想去。”

吴妈妈不解地看着女儿。

“为什么不想去？前两天你还跟我说想外婆了。”

“不是的，妈妈。”

“我不想去金州。”

听到吴璐的解释，吴妈妈一时没有说话。

面对妈妈的沉默，吴璐有些惴惴不安。

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璐璐，我们先去外婆家。去金州的事情，我们晚上回家再聊，好吗？”

母女二人携手出门，却谁都没有先开口跟对方说话。

这样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吴璐外婆家，吴妈妈刚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便有人“喀嗒”一声打开了门。

“外公！”

吴璐看清来人后，甜甜地叫着。

“璐璐来啦，快进来，外面冷吧？”

“还行，就是有点起风了。”打量着外公身上的大衣，吴璐接着问道：“外公你要出门吗？妈妈说可能要下雨，没什么重要事就别出去了吧。”

外公显然有自己的坚持。

“我去市场买点菜，早晨刚上的货，新鲜。”

“爸，我去吧，你在家歇着。”吴妈妈进屋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来接话。

“你不知道哪家卖的菜又便宜又好，还是我去吧。”

或许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哪怕儿女已经自己做了父母，在他们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

拗不过固执的老爹，吴妈妈只得作罢。

送外公出门后，吴妈妈去厨房准备午饭需要的食材，吴璐则走进书房。

不出意外的话，外婆应该正在里面看当天最新的报纸。

“外婆，我来啦！”

吴璐的外婆放下报纸，将老花镜摘下摆在桌面上。

“璐璐啊，我刚才就听见你跟你妈说话，你爸呢？”

“我们兵分两路，爸爸晚点来。”

外婆点点头，又问道。

“中午想吃什么？外婆给你做。”

如果是真正十二岁的吴璐，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要吃红烧鱼！”

而现在这个十二岁的吴璐，犹豫了。

因为二十八岁的吴一，不吃鱼。

但外公已经特意出去买鱼了……

见外孙女一直没有回应，外婆只以为是小孩子嘴馋，一时挑不出最想吃的那道菜。

“今天璐璐过生日，想吃什么外婆都给做。”

吴璐面上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嘴上却在跑火车。

“那我要吃蒸熊掌、蒸鹿尾儿、蒸羊羔……”

外婆被吴璐逗笑了，戳她的脑门儿。

“少贫嘴，你怎么不说要吃满汉全席呢。”

吴璐撅嘴道：“是外婆说什么都可以的嘛。”

吴妈妈在此刻适时出现，朝吴璐做了一个“不许捣蛋”的手势。

“妈，你别听这妮子胡说八道，做红烧鱼就行，她可爱吃了。”

吴璐没有反驳。

既然她现在不是吴一，保持吴璐的习惯，应该也是必要的吧。

“我当然知道璐璐爱吃我做的鱼，早准备好了。”

“那就行了，您不用问她。”

“那可不行，今天得咱们小寿星说了算。”

吴璐笑着附和妈妈。

“有鱼吃就好啦，其他的看外公回来买什么菜再说呗。”

祖孙三人还沉浸在午饭菜单的讨论中，就听见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璐璐去开门，估计是你爸。”

吴璐小跑着去开门。

严格来说，她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爸爸了，心里难免有些期待和雀跃。

门一打开，中年男人抖抖头上的雨滴，才走进屋子。

“没想到外面下雨了，还好下的不大。”

吴璐身后，外婆和妈妈迟一步出了房间。

“早上提醒你带伞，你非不带，这下淋着了吧。”

吴爸爸被吴妈妈噎了一句，也没说什么，看向吴璐外婆。

“妈，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休养了这段时间，好多了。”

外婆一边答着，一边到卫生间拿了条毛巾递给女婿。

“擦擦吧，当心着凉。”

“谢谢妈。”

吴妈妈站在一旁，接过丈夫脱下的外套，拿到门外抖了抖，挂在衣架上。

吴爸爸擦着头发，看了看四周。

“爸去哪了？外面下得可不小，用不用我去接一下？”

“你爸带着伞呢，不用管他。”

吴爸爸顿时不知接什么话好，一个人默默走进卫生间洗手。

吴璐跟着爸爸，靠在卫生间门边。

“爸爸，蛋糕订好了吗？”

“订好啦，老板说下午五点去取。”

“那我们从外婆家回去的时候顺路拿就好啦。”

“对呀，我的小公主。”

吴爸爸总是喜欢这么叫吴璐，过去的她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中二，并不很喜欢。

长大后虽然时常怀念，却没有人再能叫一声“我的小公主”了。

又过了一会儿，吴璐外公也回到家，吴爸爸和吴妈妈一起进厨房忙活起来。

本欲扛起大厨职责的外婆被夫妻俩拦在了外面，说是等到做红烧鱼的时候再让她大展身手。

不多会儿，饭菜的香味渐渐传出，一道道佳肴排着队上了桌。

“祝璐璐十二岁生日快乐！”

众人举杯，为女孩的送上热切的祝福。

这样合家欢的场景，是长大后的吴璐从未停止怀念，也再未经历过的曾经。

饭毕，收好桌子，吴妈妈给丈夫使了个眼色，吴爸爸去书房拎出麻将盒。

“左右没什么事，爸、妈，我们陪您二老打两圈？”

吴璐在客厅沙发上坐着，面前的电视正在放《猫和老鼠》，一对天敌在屏幕里你追我打，好不热闹。

餐厅里，哗啦啦的洗牌声、叫牌声此起彼伏，大人们的闲聊声一直往吴璐的耳朵里钻。

“吴军啊，你一个人在金州也一年多了，还打算回来吗？”

说话的是吴璐外婆。

“暂时不考虑回来了，金州毕竟是省城，各方面条件都好一些。”

“你看你们一家三口，老是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你觉得呢？”

吴妈妈接过话头。

“妈，我跟吴军商量了，等璐璐小学毕业，我们全家搬去金州。”

吴爸爸也附和。

“再有半年多璐璐就上中学了，我们想着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我最近也在打听学校的事儿，虽然咱们不是金州户口上不了公办，但金州教育资源比咱这儿好，到时找个口碑好的私立学校读也是一样的。”

原来是父母早就做好的决定。

吴璐一直以为，妈妈是不想离开陵市的，因此询问自己的意见，希望女儿的回答能够坚定她留在家乡的决心。

是她想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私心，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不幸。

原来自己的意见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那么，如果这次她坚持不去呢？

如果没有去金州，是不是今天这顿饭就不会成为祖孙三代、五人团聚的最后一顿午餐？

吴璐正在想要不要过去打断大人们自顾自的谈话，初十那张猫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凭空出现个活物，要是被别人看见，自己怎么解释？

吴璐赶忙挪了挪身子，试图挡住来自牌桌的视线，同时向初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初十歪头看着她，并没把她明显的暗示放在心上。

“还记得系统规则吗？由别人做出的决定，你不能彻底改变。”

吴璐先是吓了一跳，见长辈们都没什么反应，才长舒一口气。

看来，这会儿的初十只有自己能够看见。

“放心，在时空回溯的世界，我只是个纯粹的意识体，不会有人发现的。”

“可我不是能影响吗？就算最后一定要搬去金州，只要把时间往后拖，避开初中三年，说不定就好了。”

初十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

“这是你开启的回溯，我不会有任何干预，未来如何发展全凭你自己的意识。”

下一刻，初十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吴璐的感知中。

客厅里热火朝天的麻将活动仍在继续，看样子老太太赢了不少，眼角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吴璐将电视关上，搬了个小板凳坐过去，安静看着。

她的举动引起了桌上几人的注意，外婆摸着牌，笑道：“璐璐，你能看懂吗？”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不就是三扑一对子嘛。”

吴妈妈“咦”了一声，略显困惑。

“璐璐，这是谁教你的？”

吴璐暗道不好，刚才自己没过脑子，一下说漏了嘴。

家长们自然都没有教小孩子打麻将的道理，可现在的吴璐是拥有在牌桌上大杀四方记忆的。

许是看到孙女答不上话，一向宠溺孙辈的外婆出来打圆场。

“璐璐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们打牌了，那么聪明的丫头，这点规则还能看不明白？”

吴璐便顺着外婆的话，打个哈哈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忘了在脑子里谴责一句初十。

“臭初十，刚才突然蹦出来吓我一跳，这会儿倒是不来提醒我了。”

白团子“喵”的一声闪现，表情看起来贱嗖嗖的。

“都说了我不干预嘛。”

吴璐气结，奈何人家理直气壮，自己偏偏拿它没有办法。

几个大人又搓了几圈，终于散了场。

“哟，一不留神都这么晚了，干脆你们晚上还在家里吃吧，省得回去折腾。”

吴璐外公捶捶僵硬的腰，征求吴妈妈的意见。

“不了，上午吴军定了蛋糕，说好等下去取，我们回去顺便就拿了。”

“让小军去拿就行了，拿到这边吃也是一样的嘛。”

“蛋糕店离这儿还挺远呢，一来一回的，再耽误你们吃饭。”

外公还想再劝，被吴璐外婆眼神制止。

“那你们收拾收拾赶快回吧，天都快黑了。”

外婆说完，拉着吴妈妈的手进卧室，说是有东西要给她。

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从门后传出，听不清具体内容。

只是吴妈妈出来时，面色不是太好。

“妈妈，怎么了？”

吴璐已经穿好外套，见妈妈脸色不佳，上前询问。

“哦，没什么，可能下午坐时间太长，有点累了。”

吴爸爸接过话头，“那等下你带璐璐先回家，我自己去拿蛋糕就行。”

吴妈妈看了自己老公一眼，意味深长。

“吴军啊，工作再忙，也不能忽视了家庭。特别是璐璐还这么小，你得放在心上。”

外公送一家三口下楼，对吴爸语重心长的嘱咐。

“爸，您放心，璐璐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一定会考虑妥当的。”

“爸，”吴妈妈说道，“你回去吧，外面怪冷的，我们走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落着，亮起的路灯将行人的身影拉长、再拉长。

吴璐和妈妈撑着一把伞，看着地面上和自己渐行渐远的爸爸的影子。

母女二人回到家，吴爸爸的鞋子摆在门口，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已经躺在餐桌上。

“怎么才回来？”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探身出来，“我这菜都准备差不多了。”

“堵车了，估计是雨天路滑，一路上遇见好几个追尾的。”

吴爸爸缩回身子，继续在厨房忙活，嘴里也没闲下。

“所以说，这种天气还是两个轮子跑得快啊。”

吴璐应承，“就是，我刚还在车上跟妈妈说，不如跟爸爸一起骑车回来呢。”

吴妈妈从洗手间出来，手上带着未干的水渍。

“去洗手，然后去把蛋糕包装拆了。”

“马上去！”

草莓味儿的奶油蛋糕敞在空气里，让人闻着味道就觉得心情舒畅。

“最后一个菜，齐活儿。”

待三人均落座，吴妈妈给蛋糕插上蜡烛，点燃，关灯。

“璐璐，快许愿。”

一曲生日歌结束，蜡烛熄灭，灯光再起。

吴爸切下一大块带着果肉的蛋糕，往女儿的方向递。

“许了什么愿，能告诉爸爸吗？”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

接着，吴璐装作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的样子，捂上嘴。

“哎呀，许的愿说出来，会不会就不灵了！”

脱口而出的话语，令男人动作一顿，片刻又恢复如常。

“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当然会永远和璐璐在一起啦。”

吴爸爸又给妻子切了一块蛋糕，最后给自己切了一块。

吴璐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真甜。

“可是爸爸，我不想搬去金州。”

吴爸吴妈互视一眼，似乎没有觉得意外，大概是吴妈妈提前跟丈夫说了女儿早上的举动。

吴妈妈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拭吴璐嘴角沾上的奶油。

“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

吴璐接过纸巾，把勺子放下。

“我的同学朋友都在陵市，金州都没有认识的人。”

“到了金州，你还会认识新的朋友呀。”

“可我就是不想去嘛，我不喜欢金州。”

说实话，吴璐也确实想不出其他拒绝搬家的借口了。

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叫初十。

“初十，初十！你能不能帮我想几个不去金州的理由？”

她的小助手这次非常尽责的及时出现了。

“从小孩子的思维出发，你说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初十再次露出不应该出现在一只猫脸上的，看戏的神情。

“不过你可以试试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以我对你们人类世界的了解，说不定比讲道理管用。”

吴璐按捺住心中想把这只死猫揪出来痛扁一顿的冲动。

初十动了动鼻子，背上的毛突然炸开。

嗯，是杀气的味道。

欠揍的小助手顿时严肃了起来。

“不过为了增加谈判筹码，我建议你立个军令状。”

“军令状？展开讲讲？”

“直白点说，就是你跟父母做个交易，一诺换一诺。”

吴璐思考了两秒，眼前一亮。

“比如，我跟他们说想上外国语，只要我能考上，就暂且不去金州？”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陵市外国语中学，是在全省排得上名次的学校。虽然初中仍属义务教育，理论上是根据学生户口所在地划片儿入学，但每年仍有不少学生试图通过考试跨区入学。

只要考进这所学校，便有更高的几率直升本校高中部，那就等于大半个身子已经挤进全国重点大学。

所以无论金州的教育资源比陵市优越多少，只要吴璐能够通过考试，想必她的父母也是不会让她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的。

不过嘛......

“可是，外国语的入学考试好难的。”

初十打了个哈欠，满脸写着“关我屁事”，但还是给吴璐吃了颗定心丸。

“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小学生。作为一名正规全日制本科毕业生，区区小升初考试，你还担心自己通不过？”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

吴璐和初十在意识领域开展的一串对话，在现实中只耽误了几秒时间。

女孩下定决心，抬起头注视着父母的眼睛，神情坚定而认真。

“爸爸、妈妈，我想过了，如果去金州上初中，公立学校肯定是不收的，私立学校一年的学费怕是就要一两万。”

“咱家虽然条件不算差，这笔学费省一省也不是拿不出来，但如果留在陵市上个公立学校，省下这笔钱不是更好吗？”

吴妈妈出言打断，表达了关于划片学校教学质量不佳的担忧。

吴璐示意妈妈先别着急，听自己把话说完。

“所以我想，去参加外国语的招生考试。如果我考上了，就不去金州。”

“等中考的时候，不管是直接出国还是考金州的高中，选择面都更广一些。”

这一番不像小学生发言的话，令吴爸吴妈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

“璐璐，没想到你能想得这么长远。”

吴璐腹诽，“可不嘛，为了留在陵市，我可是在心里反复推敲过话术的。”

但她面上只是笑笑。

“可是，”吴爸爸犹豫着开口，“我的工作刚刚稳定下来，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来的。你不是一直说想跟爸爸生活在一起吗？”

“孩子有这个志气，我们做父母的应该支持。”

吴璐从妈妈的语气中，莫名感受到一种两难的意味。

是外婆对妈妈说了什么？

还是说，自己以为至少一年后才会发生的事，现在已经被妈妈抓到了苗头？

吴璐连忙加了一把火。

“每年那么多学生考外国语，通过率也不过10%，你们就让我去试试嘛，考不上的话，我就听你们的，去金州。”

“好吧，多个选择也好。”

最终，还是吴妈妈一锤定音。

半年后，吴璐毫无悬念地通过了升学考试，成为外国语中学初中部的一名新生。

“没想到我们家璐璐这么争气，不仅考上了，还直接进了重点班。”

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吴妈兴高采烈地带着吴璐回娘家，向亲人们通报这个好消息。

“重点班的学生，只要成绩不是太差，三年后都可以直升本校高中部，璐璐这就算有了保底了。”

吴璐外公听了也十分高兴，倒是她外婆，虽然嘴上也说着外孙女优秀，眼底却始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吴妈妈也发现了这一点。

“妈，别的我都可以不管，璐璐才是最重要的。”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太婆说了不算。”

外婆深深地看了吴妈妈一眼。

“只要以后你回头看的时候，不要后悔就好。”

外婆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刃，深深刺进吴璐心里。

这样不同于过去的选择，会让她后悔吗？

不，只要爸爸妈妈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她就不会后悔。

外国语中学和吴璐家刚好在城市的两头，因为担心吴璐独自上学的安全，吴妈妈坚持每天接送她上学，因而也没有随丈夫去金州。

为了尽可能减少对女儿学业的影响，每周奔波在陵市与金州之间的人又变回了吴爸爸。

待吴璐升入初二，她便借口自己已经很熟悉去学校的路，劝说妈妈多往金州跑跑，都被妈妈以照顾她为由拒绝了。

随着爸爸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吴璐发现，家中角落出现空酒瓶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这晚，吴璐失眠了。

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

“初十，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对感情和睦的父母呢？”

感受到召唤的猫儿出现在她手边，用头来回蹭着。

虽然是意识体，吴璐还是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它温暖柔软的小身子，蹭得她有些痒。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父母，既来之，则安之吧。”

“其实系统没有限制时空回溯的次数吧？”

吴璐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眼前一亮。

“所以只要我努力尝试，说不定总有一次，可以让他们不选择分开。”

听到她的话，初十少有的陷入沉默。

“初十？”

“确实，不同的选择会带来不同的结果，系统并不会对此做出限制。”

吴璐感受到做出回应的初十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走一步看一步吧......”留下这句话，吴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确认床上的女孩睡熟后，小白猫突然变回白发蓝眼的少年模样，轻轻帮吴璐掖被角。

“看来这次您看走眼了，初十大人。”

少年淡淡开口，没有回头，手上仍维持着整理被子的动作。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与他长相九成相似的男人。

男人有着和少年几乎一样的五官，只是年岁长些，一头黑发，瞳孔是棕色。

“不用你废话。”

男人的声线充满压迫感，让人一听就觉得来头不小。

“不到最后，谁知道结局如何。”

少年站起身，表情恭顺，语气却带着玩味。

“您就一点都不担心，辛苦挑选这么久的人，最后功亏一篑？其实我可以暗中引导她的。”

男人眼神一凛，充满警告的意味。

”跟着我这么久，胆子长了不少。”

少年顿感不好，做了一个将嘴拉上的动作。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随意置喙您的决定。”

“走吧。”

男人撂下简单的两个字，一只白猫蹭地越上男人肩头，老实坐好。

不知来路的男人带着听话的小猫，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吴璐似乎在做梦。

她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刚才房间里的人还没走，就会听到女孩似有若无的呓语。

“哪来的野男人，放开我们家初十......”

第二日，吴璐在晨光中醒来，记忆中还残留着昨日梦中的景象。

有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站在自己床尾，正在和初十说些什么。

初十似乎对他还很恭敬的样子。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璐璐起来了吗？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哦。”

妈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吴璐立马翻身下床。

万一迟到，可就要站在主席台上接受来自全校师生的注目礼了。

匆匆忙忙下了楼，吴璐径直向公交站小跑而去。

看看手表，还好，来得及。

吴璐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书包。

糟糕，忘记带钱包了！

习惯把公交卡放在钱包里的女孩只得折返回家。

吴璐刚走进单元门，还没开始上楼，就听见楼上传来高跟鞋下楼梯的咔哒声，伴随着熟悉的女声。

“璐璐去上学了，昨天跟她说了中午去我妈那边吃饭。我中午到金州。”

看来，电话那头大概率是吴爸爸。

妈妈是为了什么，这么突然去金州？

吴璐躲在角落，她也没想故意避开妈妈，是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难道是那个日子到了？

其实她早就记不清那天具体是几号，只能确定不是周末。

或许是因为地板上那一抹鲜红太刺眼，遮盖了其他所有相关的回忆。

吴璐呆坐在单元楼旁的草地里，忘记了自己原本只是要回家拿个钱包。

记忆里，早在自己全家搬去金州之前，爸爸就和公司里的一个女同事有暧昧了。

不知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吴妈妈真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总之这件事才是他们搬去金州最根本的原因。

可惜单向的奔赴拉不回男人已经变了的心。

过了没多久，吴爸爸和那个女人同居了。

慢慢的，吴爸爸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吴妈妈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疲惫。

吴璐以学校食堂不好吃、宿舍床太硬为由，跟妈妈商量，由住校生转为了走读生。

在那之后，即便妈妈在她面前仍披着若无其事的画皮，却逃不过朝夕相处下女儿对妈妈独特的敏感。

深夜客厅里微弱的光和隐约传来的呜咽，茶几上的零食包装袋和残留着酒渍的玻璃杯，妈妈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形和满是血丝的双眼。

从前的吴妈妈，不熬夜，不吃零食，滴酒不沾。

吴璐知道，妈妈知道了。

但吴妈妈始终在用无声的沉默面对丈夫的背叛，直到爆发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中午，吴璐放学回家吃午饭，一进门便惊喜的发现爸爸也在。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叽叽喳喳的女儿和沉默寡言的父母形成了两个极端的对立面。

饭后，吴璐照例回房间午休，突然便听到远处传来的争吵。

她将头埋进被子，希望这争吵快些结束，父母也能够快些结束这样的彼此拉扯与折磨。

紧接着，她听见妈妈的一声惊呼，听见金属物体落在瓷砖地上的撞击声，听见自阳台发出的一阵嘈杂，听见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大门外的脚步声。

吴璐又在床上闷头呆了一会儿，门外一片寂静。

似乎妈妈和爸爸是一起出门了。

吴璐有些奇怪地走出房间，在卧室、厨房、客厅、卫生间走了一圈，妈妈确实不在了。

她走去阳台，有点儿担心刚才是不是父母在里面动手，才让她听见那样的混乱。

吴璐一眼便看见，本应妥当安放在厨房置物架上的一把菜刀，正静静躺在一片浓稠的红色液体里。

她没有尖叫，没有逃跑，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十三岁的女孩上前捡起那把闪着银光的刀，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放回厨房。

随即她又从卫生间拿来拖把，一下一下，拖着白色瓷砖上那些可能永远洗不干净的血迹。

做完这些，吴璐整理好着装，背上书包出了门。

她在家附近的诊所找了一遍，没看到熟悉的人。

上学的时间就要到了，她不能迟到。

妈妈那晚没有回家。

第二天中午，吴璐仍然没有等到妈妈。

傍晚，有人敲响了吴璐家的大门。

从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口中，吴璐听到了爸爸去世的消息。

没到初中毕业，吴璐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

吴爸爸那边的亲人从此与她断了关系，本就身体不佳的外婆受不住刺激撒手人寰，只剩下外公陪着她。

又过了几年，眼看就要熬到吴璐高考，一次意外中风令她的外公再也没有醒来。

吴璐从此成了吴一。

初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以少年的模样。

开启时空回溯后，吴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就是今天了。”

少年直白的开口，没有安慰，只是吐出了这五个字。

“初十，你说我要不要摔破个头，或者摔断只腿什么的？这样我妈就去不了金州了。”

初十被她的念头震住，旋即反应过来，出言制止。

“大可不必。”

吴璐看了他一眼，自嘲的笑了笑。

“你现在的表情，就差把‘这怕不是个傻子吧’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初十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是懂我的。”

“也就是随便一说，我还没有那么傻。”

吴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十一点钟的方向。

“顺利的话，我妈已经快到金州了。不过嘛——”

话音未落，一个满面焦急的女人匆匆而来，看见坐在地上的吴璐，明显松了口气。

“璐璐，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去上学？”

是了，学生无故旷课，班主任可不得打电话找家长？

吴璐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

“早上出门忘带钱包了，本来要回家拿的，结果敲门家里没人，估计你出去买菜了，就想着在楼下等等，结果等到现在。”

“你的钥匙呢？”

“也在钱包里......”

一直坐在原地没动的初十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好吴妈妈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吴璐脑中浮现来自少年的吐槽。

“谁会把钥匙放在钱包里啊，你这个借口也太逊了吧！”

吴璐偷偷瞪了她一眼，心里反驳道：“要你管，好用就行。”

跟在妈妈身后回到家，吴璐踌躇着开口。

“妈妈，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

吴妈妈也不隐瞒，直接说是准备到金州去的。

“之前跟你爸爸约今天谈点事。我都进站了，接到你班主任电话问你怎么没去上学，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吴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次不会了。”

紧接着她又试探道，“那你下午再过去吗？”

吴妈妈摇头。

“算了，也不是非要赶今天。”

得到这个答案，吴璐才松了口气，在心里召唤小助手。

“初十，是不是这样就逃过一劫了？”

“不好意思，我只是系统助手，无权知晓事件走向。”

“那你还能来提醒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吴璐显然不相信初十的鬼话。

然而初十振振有词。

“今天是事件发生日，系统当然有记录留存。但你的行为影响了事件结果，未来会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吴璐不想在这个细节上跟他过多纠缠。

“算了，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你退下吧。”

话虽这么说，吴璐还是有些在意初十刚才的用词。

无权知晓？

也就是说，有什么人或者别的存在，有权知晓咯？

此时，一个未知空间内，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怀疑的念头一闪而过，毕竟对于这种超出一般人认识范畴的事情，就算试图刨根问底，也不是一两天能得出结论的。

吴璐将注意力转回到妈妈身上。

既然初十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自己还是得多留意爸妈的动向，以防万一。

后面的几天，除了去学校上课，吴璐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粘在妈妈身边，甚至晚上也要缠着和妈妈一起睡。

没过多久，吴妈妈就从女儿异常的热情中感受到了不对劲。

都说十几岁的孩子容易叛逆，怎么自己家这个反而有种活倒回去了即视感？

于是，趁吴璐周末不上学，母女二人开展了一次深入的谈话。

“璐璐，你最近怎么了？从小你就很独立，怎么现在反而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吴璐陷入自我反思，开始复盘自己近期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既然是坦白局，她认为就应该把心里话说给对方听。

“我觉得你最近状态一直很不好，看起来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妈妈，我很担心你。”

吴妈妈没料到女儿上来就这么直接，情绪有点没绷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爸爸他......”吴妈妈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跟女儿诉说他父亲的不是。

“爸爸不会再回这个家了，对吗？”

“你......你一早就知道？”

吴璐发出一声长叹。

“爸爸有多久没回来了？每次给他打电话，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忙，话都说不上几句。金州离我们这儿才多远？什么工作，能忙到连假期抽几个小时回趟家的时间都没有？”

吴妈妈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女孩表现出超脱她这个年纪的成熟，将母亲拥入怀中。

“既然爸爸已经不在乎这个家了，不如大家好聚好散吧。”

此话一出，吴妈妈震惊的眼泪都止住了。

哪有孩子主动劝自己的父母分开的？

可吴璐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虽然我也很希望能和爸爸妈妈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妈妈，我更希望看到你们都幸福。”

“如果这段婚姻关系对两个人只剩下负面影响，又何必非要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呢？”

“不用特别在意我，孩子不应该成为父母捆绑一生的枷锁。”

这个瞬间，吴妈妈凝视着自己的女儿，一种复杂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十几年用心养育的孩子，长大了。

“璐璐，假如，我是说假如，”吴妈妈坐直身体，认真道，“如果我和你爸爸真的离婚了，你是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这还真是个难题。

吴璐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做这样的选择。

“我不知道。”

吴妈妈眼神中有失望转瞬而逝，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会恨妈妈吗？”

放在以前，吴璐确实是恨的。

恨她冲动，恨她心狠，恨她留自己一人在这悲惨的人世间。

“不恨。”

这两个字，她答的果决。

或许是她的态度给妈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个月后，吴璐父母去民政局办理正式手续，结束了双方维系十六年的婚姻。

一纸代表离别的证书，在吴璐眼里却不是悲剧的代名词。

起码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儿了。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在父母的离婚协议里，她的抚养权毫无争议地被给了爸爸。

虽然从小她是跟爸爸的关系更亲一点，但从妈妈上次谈话的反应来看，吴璐以为妈妈至少要争一争的。

然而她也没有想太多，反正总不会是妈妈不想要自己。

最后还是吴妈妈害怕女儿误会，主动跟她解释。

“璐璐，不是妈妈不想要你。只是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妈妈都没有出去工作，确实没有什么积蓄。你跟着爸爸，至少物质上能更有保障。”

吴璐没有对这个决定发表异议，就像她单纯的希望妈妈快乐一样，她知道妈妈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

离开陵市前的最后一晚，吴璐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出神。

原本她还想留在这里上完初中，没料到正巧赶上教育改革，以后她要想去金州上高中，至少要有一年的本地学籍，才能获得中考资格。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哪怕不是第一次经历，吴璐依然觉得有些伤感。

未来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没有人能看清前方的路在哪里。

吴璐正晃神，脑中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使用者初始任务已完成，系统等级+1。”

什么鬼东西？

这不是让自己改变过去的系统吗？

怎么还有任务和等级？

搞半天自己搁这儿玩游戏呢？

“初十，你给我滚出来！”

小猫一脸狗腿样的出现。

“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刚才的系统提示是什么意思。”

初十一脸无辜相，让身为猫奴的吴璐顿时软下来。

真是美色，不，猫色误人啊！

“系统操作手册第一千一百二十一条，使用者可通过完成随机任务提升自身等级，等级越高的使用者，对他人的影响力越大。”

果然，吴璐眼前又浮现了最初的那本操作手册。

“这种重要规则不应该放在最前面吗？！”

面对吴璐的质疑，初十理直气壮地否定。

“任务是系统随机派发的，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早知道规则有什么用？还不是干着急。”

合着纯纯是个被动触发技能？

吴璐觉得自己要改名叫吴语了。

“那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吧？不然全靠撞大运啊。”

“我提示你了啊！”

吴璐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有过这一茬。

“你十二岁生日那天，难道我没有提醒你，不能完全改变别人的决定？”

“那算什么提示？不就是随口一个提醒吗？”

“我说了不会影响你做决定，如果当初明确告诉你关于任务的规则，你也许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吴璐灵光一现。

“我的初始任务，难道是离开陵市去金州？”

“Bingo~”

“那如果我听了父母的话去金州，后面会怎样？”

初十的眼里散发出诡异的光，从中透出引诱人心的意味。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然，你重新回溯一次看看？”

初十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吴璐的精神有些涣散。

大脑中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再来一次试试看。

一阵冷风吹过，吴璐打了个冷颤，意识恢复清明。

“你什么意思？重来一次，完成初始任务，增强影响力，能让我父母不离婚吗？”

“那倒是不能，但说不定可以让他们的婚姻延续更久一些。”

“或者让我再近距离体验一次死亡的味道？”

吴璐第一次对初十冷言相向。

她隐隐觉得，这只有些神秘的小猫，身份未必如它自己口中那样简单。

“目前的一切我都很满意，没有重新来过的必要。”

初十还有些不甘心，继续引诱着。

“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真的不试一下？”

吴璐冷笑，“按照你的逻辑，我干脆在这次回溯里停留再久一点，多完成几次任务，不是更有把握重新来过？”

“虽然我不知道系统任务发布的具体时间，但根据以往经验来看，通常是在使用者做出重大选择之前的节点。如果从现在起你一路顺遂，是有可能再也等不到任务的。”

要不是初十反复劝说，吴璐说不定还真能去试一波。

可惜她就是头倔驴，越打越不走。

“初十，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想让我现在就重新开启回溯？”

“呃......”

“你不愿意说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要睡了。”

撂下这句话，吴璐还真就躺下了。

还不忘给自己严严实实盖好被子。

初十有些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打这份工，实在是里外不是人。

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

漫长而寂静的夜里，吴璐又一次梦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她怀疑了？”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感情色彩，不过倒是很好听。

白发少年摊手。

“就我刚才说那些话，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都得怀疑吧？”

“也好，我倒是很期待，她能靠自己发现多少。”

少年嘴角抽了一抽。

这人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性格？

二人这次依然没有停留多久，吴璐醒过来时，房间里早就没了其他人存在过的气息。

她揉了揉额角，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又做了这样的梦。

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就听见有人敲门，吴璐猜着应该是爸爸。

之前说好的，他今天一早要过来接自己到金州去。

妈妈早就帮自己打包好了行李。

此刻躺在客厅沙发上的一大一小两个包，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其实也就是些日常的衣物和必需的学习用具。

其他日用品一概没带，到了那边都有新的。

吴璐依依不舍的跟妈妈告别，跟爸爸一起踏上未知的旅途。

两座城市相隔不远，不出三个小时，吴璐就到了新家。

一切都是新的。

新的房间，新的床，新的书桌，还有新的女主人。

“璐璐来啦，之前一直听你爸说你的事，还没见过人呢，没想到长这么高。”

女人迎上前来，热情的令吴璐手足无措。

吴爸爸赶忙介绍。

“璐璐，这是王阿姨。”

“阿姨好。”

吴璐跟女人打了个招呼，便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爸，我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吴爸爸摆摆手示意她回屋，等她关上房门，才低声对王阿姨解释。

“这孩子有点内向，今天你们俩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怕生。以后多相处就好了。”

吴璐此时正将耳朵凑在门缝上，木质的门板隔音效果一般，两人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还是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没关系，我哪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况且还是你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的，老婆。”

眼见外面的对话有向你侬我侬方向发展的趋势，吴璐迅速站直，远离门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细细打量这个房间。

不得不说，这里被布置的很好。

家具都是她喜欢的白色，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一尘不染，枕头和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摆在窗边的写字桌也很大，除了早些时候被爸爸拿进来的背包，还放了几本书在上面。

吴璐走过去看，发现都是些课外读物，估计是爸爸根据什么中学生必读榜准备的。

总之，看得出来他们是用了心的。

吴璐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坐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课外书，准备打发下时间。

正当她沉浸在唐泰斯遭好友背叛的剧情中时，骤然感到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腿。

低头一看，果然是初十。

“你来做什么？”吴璐没好气道。

小猫喵呜了几声，委屈的声线和撒娇的动作一套组合拳下来，令吴璐自觉自己确实是颜狗，顶不住奶猫的诱惑。

只要这只猫它不说话。

不过，想想初十变成人的样子......

弟弟，真香。

“好吧，”吴璐抱起脚边的猫咪，妥协道：“我就当你是受系统控制身不由己，原谅你了。”

众所周知，猫这种生物，多少都是有点得寸进尺在身上的。

初十在吴璐怀里不满地扭动了几下，表示抗议。

“我有什么需要你原谅的？明明都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吴璐本来已经决定翻篇儿，一听这话，火“噌”的一下又冒上头顶。

她正欲再骂初十一顿解解气，猛地想起自己接连梦到的那个男人。

于是，吴璐将初十举到眼前，死死地盯着它看。

初十后脖颈上的毛都被她盯得竖了起来。

“你，你要干嘛！”

吴璐露出一个“会说人话的猫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表情，威胁的意味十分浓厚。

“我警告你，虐猫也是犯法的！”

看到有些慌神的初十，吴璐对他展露出和善的微笑。

“我怎么会虐待小猫咪呢？小猫咪那么可爱。”

初十刚想松口气，就听钳制着自己的女孩问出一句话。

“可是，你是猫吗，初十？”

“我我我，我不是啊！”初十连忙为自己辩解，“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是你的系统助手，猫只不过是我的一种形态而已。”

吴璐的下一句话，透着森然的杀气。

“我的，助手？那请我的助手告诉我，那个跟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对你发号施令的男人是谁？”

这下初十真的炸毛了。

她怎么会这么早就知道了那位的存在？

关键是，现在只有自己在她身边，那位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泄了密？

初十觉得，它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葬礼。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拖。

毕竟它在这里没有真正的实体，虽然被吴璐死死抱着，想走还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初十理所当然的，打算夹着尾巴逃跑。

它将双眼一闭，做出一副视死如归坚决不开口的样子，同时准备瞬移离开。

下一秒，感受到脱开桎梏的初十没顾上睁眼，先喊了出来。

“先生，你马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