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秀莲的讲述,俞珩大致明白了情况,恶霸叫黄道千,道上人称黄三爷,原先是个混混,后来给他混出了名堂,与上面的人也有了交情,开了一家车厂,手底下少说也有四五十辆车,算是一个人物了。
这样的地头蛇,现如今没有实力,不好交恶,俞珩慢慢的想着,事情有些麻烦。
他从少年那得到的记忆虽比较模糊,却也知道,在民国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与一个泼皮交恶是很危险的,因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找不到任何官方势力可以帮助自己。
俞墨兰低声道:“哥,那借条官面上是认的。”
俞珩沉思着,有警察署的关系吗......俞家现在只有一个平民身份,父亲得罪的人不知什么来头,一出事所有人都与俞家划清了界限,至少在俞珩得到的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同僚来家里探望过。
那么,还是只能先想办法搞钱:“这样,墨兰,你先帮我找一些近期的报纸来。”
要报纸做什么?俞墨兰疑惑着,如今家里情况不好,以前每日固定订的报纸也早已消失在俞家人的眼前。
不过她一个女子,对俞珩这样的男性当家人有着天然的信任,当下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出去了,所幸外面雨也停了。
林秀莲道:“珩儿,娘先去拿点吃的来,你刚好,先好好休息。”
俞珩点点头,虽然现在还是下午,但他先前晕了一会,错过了午饭,确实有点饿。不过等到林秀莲拿着两个看不出颜色的三合面窝窝头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家的贫困。
民国穷人吃的三合面里头大多都是高粱面跟麸子,偶尔夹杂一点别的面,几乎没有白面,无论蒸多久,吃着都会硌人嗓子,除了撑饱肚子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俞珩有点儿懊悔,明明已经知道这个家的情况不好了,还让妹妹出去找报纸,还是太想当然了。
不过他还是将两个窝窝头吃了,不管发生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
吃完了他对林秀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顺便走出去看了看周围环境,俞家这个院子并不是租的,是原先俞家的管家买的,后来出事之后,林秀莲遣散了所有仆从,管家念及主家的恩情,将房子留给了他们,自己带着钱回了乡。
所以院子周边的环境还不错,虽没有多少大四合院,但大体都干净整洁,巷子一出便是大道,交通也比较便利。
“呼,看来这个院子便是这个家中最重要的物资了。”不知道能不能抵押给银行。
正当他在院子里看林秀莲开垦出的一小亩地上的菜长势如何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还没停下喘口气便大声喊道:“俞家大娘,墨兰妹子被黄三爷的人带走了!”
“什么!”两声惊呼响起,那人这才注意到站在院子里一脸焦急的俞珩,面前的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如竹,眼神也不复往日混沌,顿时震惊道:
“你你,你这傻……人什么时候好了?”
俞珩皱着眉,先将从屋内跑出来的林秀莲安抚住,缓声问道:“吴大哥,你先跟我说我姐怎么被带走了。“
从记忆中知道,这是邻居吴大娘家的大儿子,他们家在棋子街上有一个馄饨摊子,一般这时候都在外面守着摊,这时候过来,很大可能是在棋子街出事了。
那吴大哥也顾不上惊讶了,先讲正事要紧,便道:“半个时辰前我和我娘正在摊子上呢,墨兰走过来和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进了不远处的杨柳巷,就在刚刚,墨兰妹子被一群人围着走了,我看好些人都是拉过车的,就猜到是黄三爷下手了。”
黄三爷骗傻子签借条的事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对俞墨兰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也多抱有同情。
“黄三爷的车厂在哪?”俞珩冷声问道,借条刚签几天,还没到还钱的时候,但无论黄三爷是为什么突然发难,无论他现在是不是有那个能力去对抗黄三爷,这一趟都非走不可了。
吴大哥道:“就在棋子街,不远,我带你去。”
俞珩点点头,叮嘱林秀莲在家里好好待着,便跟着吴大哥出去了。
北平的街道“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俞珩小跑着,下摆和鞋子已经不成了样子,为避免连累到吴家人,到车厂门前他就自己进去了。
一进车厂,便听的厂内喧闹,一女声正在大声争辩:“黄三爷,你今儿是要屈打成招是不是,说了不是我碰的!”
这是俞墨兰的声音!俞珩一听,顿时就急了,将人群一扒开,挤到内围,看见俞墨兰一个人站在那里,面前有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那,眯着眼盘着珠子。
人群一下安静了,都看着这不知哪跑来的青年,唯有几个黄三爷的手下认了出来,小声与黄三爷道:“三爷,这是俞家那个小子。”
这时候,俞墨兰已经脸色惨白,她并没有喊住哥哥,只是不断眼神暗示他快走,然而俞珩来是为了解决问题,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他先是拱手做了一个旧礼,微微笑着看着黄三爷:“三爷,晚辈久卧床塌,刚能起身便来拜访,还望三爷不要怪我失礼。”
又转头看向俞墨兰,道:“墨兰,拜访黄三爷也应该同我一道来,你自己自主主张跑过来作甚,别惹了三爷不高兴。”
黄三爷眯着眼睛看着少年一番动作,脸上没有表情,心底却吃了一惊,这俞家的不是个傻子吗,何时变得如此聪明,礼数周到不说,一进一退间便让他难以发难,是个人才。
想到这他不免略微重视起来,俞家好歹也是做过官的,虽不知道得罪了谁,落到这种境地,但也不是他平日里招惹的对象,不过是因为家里的男人不顶用,俞墨兰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这才动了心思,可如今傻子不再傻,难免有些旧友在暗处帮扶,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民不与官斗,哪怕黄三爷上头有人,可是一个俞墨兰还不值得。不过,事情也不能这么轻易的了了。
于是便慢慢的道:“不瞒小友,今日是请令妹来府一叙,商量赔偿事宜。”随后便示意手下讲来龙去脉。
原来黄三爷虽不是文人,却也识得几个大字,尤其喜欢看一些话本故事,今日本带着心腹逛书局,却意外看到俞墨兰,本来他整了一点手段之后就等着一月为期再找人把俞墨兰接过来,不是他有耐心等一个月,是他刚看中了一个小戏子,想来一个月后他就厌了,便给了俞墨兰一个月的时间。
结果今日突然撞见,顿时又起了歹心。
那手下道:“我们三爷看到俞小姐一个人出来,好心上去问要不要帮忙,那想俞小姐根本不领情,招呼都不打还硬是跑了,结果将三爷好不容易求来的佛牌给碰地上了,这佛牌不能沾地气,沾了就废了。”
俞墨兰着急地看着俞珩,道:“我没有,不是我碰的,别听他说。”
俞珩沉思着,他知道不是妹妹做的,但这事不能善了,黄三爷为什么没拿玉牌等一些可以鉴定出价值的东西碰瓷而是拿不能沾地气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就是为了堵住俞珩的后路,现在是不认也得认。
“我明白了,不知三爷想要什么赔偿。”俞珩还是说出来了,自然是很憋屈,但如果这事能用钱解决,未必不是个好事,当务之急是先带俞墨兰离开。
黄三爷倒没想到俞珩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心底又高看了几分,没有像个姑娘家似的纠纠缠缠,有几分气性,看来这俞家说不定还有出头的时日,也不想多为难他,就道:“本是大价钱才得来的,奈何我与小友一见如故,便算十块大洋,同你欠我那三十块大洋一起还吧。”
“十块大洋!”俞墨兰美目圆睁,惊呼出声。
俞珩却拱了拱手,略带歉意地向黄三爷道:“三爷,您也知道晚辈家中窘迫,不知可否宽限三月?”
黄三爷倒也不啰嗦,爽快的点了点头。
俞珩又是一拜,拉着俞墨兰赶紧离开。
待走到大街上,俞墨兰便叹息着道:“如今家里也就几百铜板,粮又不够,你身子刚好,正是要吃点好的。”话虽如此,但她并没有怪哥哥的意思,只是愁苦钱要怎么得来。
这个时候的币值还没有统一规定,票号会挂牌子,上头写着每天的兑换比例,总的来说,一块大洋相当于十一二块小洋,也就是一百三十个左右的铜板。
刚穿过来就多了十块大洋的债务,俞珩苦笑着,虽说债多不压身吧,但他一个现代人也太憋屈了。
摇了摇头,想这些没有意义,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
俞珩问道:“墨兰,你报纸买到了吗。”
俞墨兰点头,她去书局主要是为了收一些旧报纸,过时的报纸卖不出去往往会积压在手里,所以相对来说便宜些。
她也不知道俞珩要哪种类型,便买了十份不一样的,只要了九个铜板,原本一份报纸是要买二到三个铜板的。
这些报纸都被她放在布包里一直背着,这听到俞珩问,赶忙就要拿出来,俞珩连忙制止,林秀莲还在家里担心,早些回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