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遵照白阿母的话,先去集市上,虽然来的晚,也勉强找到个摊位,只摆下一袋粟米,其他的都还垒在车上,最初白大壮和白二柱负责吆喝买卖,白二丫在后面看车。可过了半晌,根本没几个人来问价,更别说卖出去了,原来是前面两位负责吆喝的张不开口,白大壮本来就口拙,白二柱倒是机灵,可是他怕羞。
最重要的是,每每有人来问价,白大壮上来就报四十个大钱一石,人家问能不能便宜,他就摇摇头,再说不出别的,这样一来,习惯性讨价还价的人就觉得白大壮很固执,不近人情,也就走开了。
在后面的白二丫急得不行,白阿母早早过世的父亲原是掌柜的,她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一手好算盘,精于计算,白二丫颇得真传,主动要跟白二柱换换角色,三人还商量着重新定了报价。先报四十五个大钱一石,也可以零卖,按照一石是四钧算出来,约莫十二个大钱一钧,一钧是三十斤,那么两个大钱就是五斤。
于是改成白二丫吆喝,她不仅喊得清脆,还去路上拉人来看,“两个大钱五斤粟米,各位叔伯婶子俊俏阿姊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哟~金灿灿的粟米哟~做的饭喷香!一石四十五个大钱,一钧十二个大钱!”
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问价之后总是会讨价还价一会儿,看对方买的多白二丫就会给白大壮打眼色示意便宜一个钱两个钱,买的少的人还一直砍价的,她也不怕,上去拉着人家的手来摸摸粟米,夸夸人家“眼光好,真会挑,一眼就看出自家粟米好,更是勤俭持家会过日子”,再诉诉自家的苦诸如“这粟米卖了是要缴税,现在家里已经不够吃了,每天都是一口稀汤填肚子,家家都不容易”,人家一般也就不再跟她纠缠,利索的买了。买的人多了,白二柱也就把剩下的米都搬下来,帮着白大壮算账。
就这般,三兄妹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快落山,五大米袋的米只剩下最后一底子,但是钱已经够两百个,还多了七个,眼看着没什么人了三兄妹便愉快地决定收摊回家。来的时候车上五石米,白大壮还得时不时歇歇,现在空车回去,轻松无比,他让今日的大功臣白二丫坐在车上,小跑着推起车,三人都高兴地喊叫了起来。
常言道,乐极生悲。
三人翻过一座山丘,还没下山,远远的就看到东边山脚下的路上乌泱泱的人群,白二丫啊的叫了声:“哪来的这么多人?”白大壮立刻嘘了一声,拉着二人蹲下,躲到一块大石后面,这才说道:“他们瘦的皮包骨头,连个包袱都看不见,肯定是流民,咱们得绕路,别被发现了,快走。”
三人猫着腰就跑,打算从山丘深处绕道东北方向而行,可惜他们看到了流民,流民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幸而大多数流民都觉得县城就在前面,咬咬牙就能到,不愿去追人,麻木地走着。只有人群走得靠前的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尾随而来。
二人穿的破破烂烂,但身材较其他流民强壮很多,之前也不知是否做过类似勾当,默契的走得远离了人群后才开始商量。
“一大两小,大的那个怀里鼓鼓囊囊,不是钱就是粮。”
“肯定是钱,我看的清楚,他们推着个鹿车,车上啥也没有,定是卖完货了。”
“你小子眼力不错啊,干了这一票,咱们进城去吃肉!这群蠢货,还以为到县城磕几个头就有大善人给吃给喝,不想想咱们这么多人,哪来那么多善人,这做人啊,还得靠自己!”
“就是就是,大兄说得对,我们要不再走快点,别找不着了。”
“走!”
二人到了山丘顶上,四处一望,果然在东北方的树林里看到一大两小的身影,大喜之下直奔而去。
那边三兄妹正没命的跑,刚开始林中还有小路,白大壮在前白二柱白二丫在后抬着鹿车还能走,到后面杂草荆棘丛生,人都不好走,得白大壮挥舞木棍在前开路,把带刺的酸枣枝都打折拨到一旁,磕磕绊绊,速度大大降低。
这时,白二丫首先回头发现情况,大急道:“我看到山顶有两人追下来了,大兄,没时间了!我们把车藏起来吧,记住地方回头再来取。”
于是三人找了个山坳处把鹿车推进去藏了起来,还把树枝杂草都恢复原样,只拿着粟米袋子裹在身上防荆棘倒刺刮伤,也不再开路,只是拨开灌木丛就往里钻。
遇到陡坡,白大壮先抓着树擦着地溜下去,再回过头来接两个小的。又过一刻钟,白大壮看白二丫累得不行,直喘得上不来气,就抱着她跑,速度倒也不慢。
好不容易到了东北方向的山脚下,也不得歇息,仍是继续跑,在平地上躲都没得躲。三人身影在前,后面二人也追了下来,相隔不过二里地。
前面三人都怕的不行,白大壮虽年轻力壮,可带着白二柱白二丫根本施展不开,他心里着急,还有钱,要是被人抢去了,可怎么办?离家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无论如何是跑不回家的。他急得不行,眼看着两个不怀好意的人追上来,血气一涌,就顾不得许多,把钱和剩下的一袋子底的粟米都交给弟妹,跟二人说了句“往东边芦苇荡里跑”,转头就去迎后面的人,想靠自己拖延时间。
追得近了,兄弟二人见前面的大人不再跑,而是回过头来,先是意外了一下。观望了一会儿见白大壮还是一人,并无援手。
其中个子瘦小,尖嘴猴腮的老二就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呦呵,大兄,这小子想一打二咧!”
兄弟二人都哈哈大笑,脚步也渐渐慢下来,借此平复一路追赶来的喘息。
那老大生得一张大方脸,浓眉但眼睛不大,自觉颇有草莽英雄气概,站定后双手抱胸昂着头,故作大度地说道:“你小子好胆色,还敢回头,这样吧,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我兄弟二人就放你一马,如何?”
白大壮皱着一张黝黑的脸,一言不发,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对面二人,心里祈祷弟妹趁着这点时间赶快跑,最好能一路跑回家里,实在跑不回去也一定要知道躲起来。
兄弟二人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在犹豫思量,谁知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不吭声,瘦子先反应过来上当了,大叫:“他在拖延时间!”
大方脸怒得浓眉竖起,道:“好你个给脸不要脸的小兔崽子,看来是欠揍!揍他!”
二人冲上来,大方脸作主力抡起拳头就往白大壮脸上招呼,那尖嘴猴腮的瘦子自动打辅助,在一旁负责喊叫兼偷袭。
白大壮人虽黑瘦,个子和力气却不小,一矮身躲过第一拳,抱住大方脸的腰就往前冲,对方本以为要对阵几轮王八拳,没想到上来就是这种打法,一时重心不稳,被白大壮骑在身上。
白大壮冲的极快,瘦子还没反应过来大方脸就摔倒在地,白大壮借此机会狠狠掐住大方脸的脖子,直掐得他整张脸跟猪肝一样红,大方脸拼命抓他他也不理,只是狠狠得掐着脖子不松手。
瘦子终于跑过来帮忙,可他力气小,无论怎么踢打白大壮,那双手像铁钳似的就是不松,眼看大方脸的脸已经开始泛紫,挣扎的都慢了,急得团团转,突然瞥到不远处的一根粗木棍,顿时眼前一亮,拿来就给了白大壮一棍子,当即打得白大壮头破血流翻了白眼晕倒在地。
大方脸本来都被掐的也翻了白眼,幸而这一棍子又把他的命救了回来,踹开白大壮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气,但他非但不恨白大壮,反而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感慨道:“入他老母,这小兔崽子,不是,这小狼崽子差点儿就给老子干断气儿!够狠!种地的也他娘的这么不要命,这世道!啧!摸摸他身上,看有钱没有?”
瘦子把白大壮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连草鞋都脱下来抖了抖,一个钱也没找到,气得大骂。
兄弟俩这么折腾一通毫无所得颇为不甘,估莫着被白大壮耗了两刻钟,那俩小娃娃应该跑不了太远,追上打一顿就能拿到钱,一合计,也不理白大壮,径自追了上去。
却说白二柱白二丫沿着河一路奔逃,终于看到了根根芦苇随着风摆动,沿着河长了一片,白二丫才六岁,还没长高,以为这芦苇很高了,拉着白二柱往芦苇里面钻,可白二柱已经十三岁,半大小子挺高了,他停住脚,望着前方摇摇头,喘着气说:“不行,今年没下多少雨,这芦苇荡太小了,也太矮了,这塘子就这么大,一眼就望到头,能躲到哪去?”
“那可怎么办啊?离家还那么远。”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白二柱抱着怀里的钱和粟米,上到岸边的石头上踮着脚尖到处张望,正看到北边不远处一棵树上的马蜂窝,计上心来。
······
没一会儿,那兄弟二人果然追了上来,瘦子四处张望,一眼就发现那边芦苇里好似有动静,忙给大方脸努嘴使眼色,意思是“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悄悄地过去”。
大方脸喜上眉梢,一手指瘦子沿岸往北画了个大圈,另只手指着自己又往前直接比划了一下,双手一合,意思是“你往那边,我从这边直接过去,包抄他们,别让这两个小兔崽子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