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尉皱着眉推断到:“火把上百,人数应有三五百,我们人数虽众,可手无利刃,匪徒凶悍,不可力敌。”
白存孝就跟在赵县尉牛车旁,闻言应道:“可是这里离县城这么近,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伙人数这么多的山匪呢?”
赵县尉应道:“确实,这喇叭谷离县城不过十几里,我前月还走过,从不曾有匪徒占山。难不成北边也乱了?不可能。说明他们不是匪徒,那就是育阳县的百姓,也有可能是从新野来的流民,并没有多少战力。不过是见前面一波人人少好欺负,趁机劫掠罢了。”
一白家乡乡民好奇问道:“被劫的那帮人会不会是之前在城门走到我们前面的那好多马车?他们走的快。”
梁宽哦了一声道:“好像真是,我离得远看不清有多少人,只看到有不少车架被堵在谷口。”
赵县尉定下了心神,遗憾道:“应是柳家的车马,他们总共几十人,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白小钰于是悄悄跟旁边的白墨出主意道:“学长学长,反正咱们也是要想办法过喇叭谷,不如早点去,还能把柳家的人救下来。咱们这里少说七八百人,每个人都点了火把,然后大家伙一起喊‘义军来也’,哪怕是真的山匪也会吓得落荒而逃的,学长觉得呢?”
白墨瞥了白小钰一眼,道:“是个主意,你去跟县尉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白小钰小小翻了个白眼,道:“学长,小女子年芳六岁,献计献策这种聪明又成熟的行为当然是您来做比较合适啦~”
“我也才九岁而已,不过识几个字,也应不懂。”
“学长,我之前哪里得罪你了吗?”
白墨一怔,意识到自己拒人千里的老毛病又犯了,既然下定决心跟白小钰搞好关系,打探其身世,自然不能如此做派,于是生硬改口道:“那倒没有,我只不过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去试试。”
不等白小钰再说什么,白墨上前向赵县尉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开口道:“县尉大人,小子有个提议。反正大家伙也是要想办法过喇叭谷,不如早点去,说不定还把柳家的人救下来。我们这边少说七八百人,每个人都点起火把,大家伙一起高呼‘义军来也’,哪怕是真的山匪也会吓得落荒而逃的,不知县尉大人觉得如何?”
赵县尉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多点火把的方法,虚张声势嘛,没想到这白家小子也知道,倒是颇为不俗。但对其所说早点去救下柳家人倒不赞同,虽然明知救下来一定会得到柳家的重谢,但那伙人哪怕不是山匪,也是亡命之徒,把人家已经咬到嘴里的肉再夺出来,这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当下命令众人制作火把,嘴上夸着白墨的主意好,其实一路不紧不慢得往喇叭谷而去。
片刻前的柳家车上,本来柳萦正满腹伤心的跟柳母倾诉,“母亲,倘若阿父他们······”她眼眶一热,不忍把那个猜测说出口,抿了抿嘴。
柳母也赶忙制止她,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成真,道:“闭嘴!你阿父他们定是被族人绊住了,你那位祖母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成天的在外人面前做圣人,罢了,懒得提她。你阿父临走前已跟我约定,若未能如期返回,在宛城的悦来客舍相见——”
正说着就听外面由远及近的呼喝声传来。
透过车厢的布帘缝隙可以看到喇叭谷两侧的山腰上站着密密麻麻两大片人,十几个火把堵在喇叭谷出口,火把下是好几十人。
带头的人拎着一把砍刀,刀背磕在肩上,梳了个马尾巴,他歪着头,拨了拨自己额前的那绺头发,好整以暇道:“谁是头儿?上来说话。”
柳管家跳下车躬着腰上前拱手作揖,陪笑道:“大王,小人是柳家——”
还没说完,就被马尾巴挥过来的刀吓得退后三步,跌倒在地,马尾巴好似只是伸了个懒腰随便挥了挥一样,收回刀磕在一块大石头上,踩上去一只脚,改为拄着他的大砍刀,打了个哈欠,道:“说了谁是头儿谁上来说话,不要小人。”
柳管家没办法,总不能真的让柳母来面对这山匪,只好咬牙准备拼上自己的老命,他跪在地上求道:“大王饶命!主家他染了天花,怕会传给大王,才不敢上前来答话。”
此话一出,效果拔群,只见凑得近的火把哄得一下都往后退,生怕染了病。但那马尾巴却不为所动,嘴角一扬道:“噢?本大王不怕天花,谁得了天花?我来看看?”又对着柳管家道,“若是诓骗了我,你们可得赔!”
柳管家苦着脸,实在没了辙,只好领着马尾巴几人往柳母柳萦的车来。
咚咚——咚咚——柳萦在车里吓得脑袋空白一片,只是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声音大的她都怕外面人听到,可看到对面母亲平静的面庞,不知为何,她一下子就镇定下来,悄悄地深呼了几口气,等着那一刻。
脚步声在车窗外停下,柳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接过柳管家的火把,刻意将自己脸上的斑斑点点照出来给对方看。
马尾巴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略微有些吃惊,本以为是借口,没想到竟是真的,可定睛仔细一看柳母的耳垂,见其小巧洁白,全无斑点,还打了个耳朵眼,又扬起了嘴角,得意道:“夫人这天花不该太挑剔,怎么只往脸上长,不往耳朵上长?”
说着要伸手去捏柳母的脸,柳母往后一仰躲了过去,柳管家急忙拦在中间,柳母后退几步站稳,眼见伪装被人看破,也不再遮掩,横眉冷视道:“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罢,不必试探,是要我们的财货还是性命?财货尚可商量,性命——拔刀来取便是!”声音清亮,很明显是女声。
马尾巴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热血巾帼!本打算只抢些财货,可夫人如此风姿,令马某好生喜欢!”
柳母听到这话,并无羞恼,只是皱紧眉头转身迅速上车,同时对柳管家说道:“硬闯!”
柳管家就近从车上抽出长剑,大喝一声:“拼了——冲——”说着持剑上前,与马尾巴硬拼了一击,刀剑相击的声音清脆无比,迅速拉开了两方混战的序幕。
“大当家的!”后面喇叭谷口的山匪见马尾巴几人已经跟车队的人打了起来,纷纷呼喝不停,也加入了战团,山腰的火把晃动着也开始往喇叭谷里下,很快双方就杀红了眼,山匪一方人虽凶狠,但柳家的武器更精良,人心更齐,连骡车上的一位老者都抽出刀来加入战团,再加上他们一心只想驱车穿过喇叭谷,乍然战起,竟是不分上下。
可不过片刻时间,山腰上的火把就加入到山谷的战团之中,山匪一方人数马上占了优势,柳家的车每前行一步,都由鲜血铺路——就好似非洲草原上的角马在奔跑中被鬣狗群围住撕咬,越跑血流的越多,越跑速度越慢······
两刻钟之后,赵县尉带着白家乡赵家乡和新野流民共八百余人悠悠而来,白墨看出赵县尉的想法,不过是不想为了柳家人的性命而冒险,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毕竟他也只是复述白小钰的话,没有真的想要救下柳家人。
可行到谷口不远处,听到厮杀声、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味,白墨看了一眼白小钰,见白小钰果然露出了不忍之色,悄悄凑过来,拉住他的衣袖道:“学长,我们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他轻轻摇头,示意白小钰不要擅自行动,“别忘了你才六岁,出去只能添乱。”
赵县尉没想到柳家这些人能够坚持这么久,已经到了近前,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只能依原计划安排青壮年站在队伍前面,老弱妇孺靠后,被青壮年的火把包围在内侧,然后他领着青壮们一起踏步齐声大喊:“新野义军前来剿匪——新野义军前来剿匪——”
喇叭谷里匪徒们听到喊声和踏步声惊慌不已,又有喇叭谷口把风的匪徒来报:“大当家的——谷外来了上千号人,喊着什么剿匪——”
马尾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扬起的嘴角缓缓下来,“行了,听到了,老子又不是聋子,当真有上千人?”
那匪徒惊恐道:“当真当真!小人在山上亲眼所见,他们列队举着火把,一眼都看不到头!”
“入他老母!撤!”马尾巴恨恨地骂了句,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命令山匪“抢多少算多少,撤”,又听到几声短促的口哨回应,柳家众人就看到山匪们拼了几刀之后,抽个幌子就退回了山里,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留下了一地尸体和鲜血。
虽说山匪退走,可柳家众人丝毫不敢放松,柳管家左臂中了一刀,后背也被划了一刀,柳母安排他带大伙先行包扎伤口、整理财货。
这次遭遇让柳家死伤过半,财物粮食也损失大半,幸好之前在府中就已经将钱粮分发给仆人,各家自行保存,被抢的多是集中在第五辆牛车上除了口粮之外富余的粮食。
不幸之中的万幸还有牲畜,因山匪也舍不得杀掉牛马,还想着杀完了人用它们运粮运货呢,所以一番厮杀下来,人命去了十几条,七头牲口身上连个划痕都没有。这也算是“人不如牛马”的真实写照了。
柳母自己则打起精神,带着两个没有受伤的少年仆从,迎着火光方向准备应付所谓的义军。
赵县尉见匪徒退走,主动露出身形,高声道:“前方可是柳家人?”
柳母听到赵县尉的声音,大喜过望,连忙应道:“正是,原来竟是县尉大人!”
两方相见,顾不得多寒暄,因怕山匪发现上当打个回马枪,赵县尉让大伙帮忙将柳家的死伤者抬到财货被抢的车上,快速从喇叭谷通行而过。
出喇叭谷又向北行了半个时辰,夜色已然如浓墨般化不开,火把也面临不足,赵县尉这才下令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