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钱塘城郊。
桃花林中,落英缤纷,迎客亭下,两人对饮。
“闾先生,此次去林溪学堂,可有收获啊?”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提起茶壶,给对座添了添茶水。
“方院长,此次南下还别说,确实觅到一个大才!”男人忙抱拳回礼。
如果苏铭在此,他一定会惊讶,回话那人便是闾监院,而对面那位老人,便是天卓学院的山长,也就是院长。
方院长可不是普通人,乃是帝师!
当年圣人还是太子时,方院长便作为少傅,教导功课。如今哪怕告老还乡,每年寿诞,圣人都会派人从帝都送上贺礼。
“能入闾先生的眼,想必定有过人之处,老朽洗耳恭听。”
“苏贤弟确实有天人之究,我不如也!”闾监院呷了一口茶。
“哦?竟然能让名动天下的闾大先生自叹不如!”闾监院的话顿时让他兴趣大增。
闾监院这人有多高傲,方院的心里是最清楚的,当然他的才学也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做监院。
别的不说,当世词韵大家闾闫便是闾监院的兄长,一个善词,一个善奏,独步天下。
而天卓学院又是江南四大书院之首,与帝都的海圣学院南北对峙,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苏铭贤弟,字伯恩,乃林溪学堂的夫子。”
“莫非此次患疾病的夫子?”方院长似乎有点印象,话说回来,印象中的苏夫子平淡无奇,似乎很平庸。
毕竟,京都那件事之后,苏伯恩便沉沦了。
“正是,若不是方院让我前去探望,我也没机会认识苏老弟。”
闾监院想了想接着道:“苏老弟对许多事物有着独特的看法,很多甚至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敢问院长,为何有四季变化?”
“四季变化本就是常理嘛。”方院长很是不解,这跟人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个道理。
“可苏老弟说,万事皆有因。做学问要透过事物的表面,探究其深层次的真相。”
“这位苏夫子倒是有趣得很。那他又是如何解释四季变化的原因呢?”
“方院长请看。”闾监院指了指地上两道影子,“如今是春末,影子狭长,说明日离我们远。这和烤炉一个原因,靠得越近越温暖。”
“确实。”
“故极北之地夏短冬长,而南方恰恰相反。”
“哦,原来如此!”方院长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如此一说,这位苏夫子确实是个妙人,天文地理研究得透彻。”
方院长话虽这么多说,可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他,心底还是认为这些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上不了台面,唯有圣人经典方能兴国安邦。
另外,天文地理这玩意很玄,要想懂点皮毛也得费尽心血,方院长估摸着苏夫子在其他方面没啥建树,便随便应和两声。
在那个时代有太多太多的未知了!不过,如今的苏铭可不再是之前的苏铭了!
“这苏……”闾监院原本还想再提下苏铭其他方面的才能,可却被方院长打断道。
“闾先生接下来可是要回京复命?”方院长换了个话题,显然对苏铭不感兴趣。
“回院长,打算后日便动身。这一次出来也很久了。”闾监院眺望了一眼北方,出来快两年了吧,着实有些念家了。
“嗯,是该回去了。”方院长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知闾先生可有推荐人选接替监院一职?”
闾监院一听这话,不知为何,脑海里立即蹦出苏铭的脸庞,可显然并不合适,至少是此刻。
“闾某本就是过客,得院长照顾,添居此位已久,怎么敢再指手画脚,一切凭方院决定。”
老狐狸不过是问问罢了,岂能当真。
“哈哈哈,天卓书院的规矩向来是能者居上,老朽又怎么能坏了规矩呢!”方院长哈哈一笑,他并不是征求闾监院的意见,而是想知道他背后之人的想法。
“不日既然分离,容在下最后再为方院长抚琴一曲,以作纪念。”
闾监院也不点明,两只狐狸对视一笑。
“求之不得,有劳闾先生了!”
仙乐起,万空寂,蝶飞雀舞,万里河山美如画。
……
今天是按课程表上课的第一天,苏铭也只是摸一下学子的学习情况。
没想到底子竟然如此差!除了季礼可能之前在家族私塾学过,属于尖子生,其他的都是吊车尾。
陈子青半工半读,但学习踏实,属于努力型。成绩现在虽然不拔尖,可基础打得好,成绩仅次于季礼。这类学生善于积累,等到某天,量变达到质变,一定会一鸣惊人!
小胖子李大力脑袋瓜子很聪明,逻辑思维强,特别是算术那块,远超同龄人,但之前因为懒,国学那块特别薄弱。
不过,自从斗蛐蛐事件以后,这小子收了玩心,用功得狠。但学习如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要日积月累才行。要想凭现在的成绩去和县丞之子争高低,肯定够呛。
张文归身子骨弱,来学堂也不为学习。张郎中就是希望孩子能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开开心心地度过。苏铭心中已经打下主意,哪天空了去拜访张郎中,看看是否有法子救救张文归。
常远山,好家伙,一身腱子肉,个头都快追上苏铭了。如果不是家里那位老猎户逼着,远山宁愿整天奔跑在密林中,与野兽搏斗。对于他,苏铭倒是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眼下,还是要跟着一起学。
苏铭认真分析了下原因,学子们成绩不好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两个,一个是教材欠缺。另一个是师资。
就比如林溪学堂,苏铭自己藏书也没几本,教学只能靠口口相传。硬件跟不上,这个自己得想办法。
另外,在古代学子的学习上限取决于老师的能力。林溪学堂只有苏铭一位夫子,要是搁在以前,只能放羊式教学。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苏铭这九年制义务教育不是白学的。至少在现阶段,什么天文地理,科学常识,他都能信手拈来。
反过来,如果问学子们,根据课程表上课有什么感受。
他们最大的感受就是夫子变了。
第一,做了课程表。这个从古到今都没听说过,不过还别说,每堂课学习效率一下子高起来了。以前经常学一门课,一学学一天半天的,脑袋瓜早就嗡嗡了。
现在上整整一天的课,都觉得时间飞快。但是,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太累了,知识点太多,来不及记住。
苏铭吩咐子青多买些核桃,他打算给孩子们制作简易版“六个核桃”补补脑。
第二,夫子似乎无所不知。这个是所有学子的切身感受。以前,夫子主要是教识字和背诵为主,很少涉及其他地方。但这次,夫子竟然按照课程表,完完整整地上好了。就连平日极少涉及的算术,夫子也是信手拈来。
肯定是以前喝酒耽误事儿!
第三,夫子竟然让大家在课堂自由发言,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的。夫子还说,思考和争辩更能让学生理解和记忆。这比单纯的接受和死记硬背更重要。
可以两两组合,分组讨论。甚至,如果能在课堂上,找出夫子的错误,苏夫子还会奖励瓜果。
苏夫子说,当你迷信权威时,就意味着远离真相。
……
上完最后一堂课,夫子宣布放学后,便匆匆离开。
学堂里又一下子炸开了锅。
“同学们,大家有没有觉得夫子跟之前不一样了?”季礼摇晃着小脑袋道
“当然了,以前夫子是个烂酒鬼,而且很严格。可现在夫子很亲切,哪怕回答错了,他也不恼。”大力以前成绩差,又不用读书,没少被老师责备。
“我觉得夫子是从病好了以后,才像变了个样子。”张文归弱弱道。
“嘿,咱们小文观察得还真仔细,确实是这样子。”大力拍了拍文归的肩膀,一脸认同。
“好了,大家别议论了。今天的体活课是打扫学堂,大家赶紧动起来吧。”子青在一旁吩咐道。
“唉……”大伙一听,纷纷像打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
说好的体活课是玩儿,怎么变成了大扫除。夫子诓人啊!
唯独常远山,竟然把打扫卫生当做了锻炼的一种方式,拿起扫帚直接在院子里舞起了武功。
英姿飒气,气吞山河,只是满地纷飞的落叶让子青一阵头大。
这个愣头青,还不如别来打扫!
……
听陈子青说,学堂其实还有一位学子。那就是陶海松,是镇上酒坊的少东家。可不知为何,几日没见他来学堂了。
逃学,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不是件小事!
这不,苏铭下了课之后,趁着日头还早,直奔集上的陶醉坊,来一次实地家访。
可经过东门菜场时,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闹。原本他不想多管闲事,可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张和大力长得七八成象的屠夫,正在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争执着。
仔细一看,嘿!这不就是大力的老爹,张屠夫嘛!
瞧眼下这情况怕是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