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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孟影疏爱上一个叫秦淮的少年。十七岁女孩的喜欢敏感又怯懦,她不求得到回应,只敢小心翼翼跟在少年身后,远远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然后一望就是七年。2020年,她受邀参加一场婚礼,却发现主角是占据了自己整个青春的少年。婚礼结束,她终于决定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孟影疏本以为,她再也无法拾起爱的能力。直到遇见应良辰,直到他强势又温柔地走进她的生活,并带她找到重新启航的船帆。“你知道吗?从前的我自卑又脆弱,从不敢奢求能得到偏爱。所以应先生,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良辰好景,我爱你。”“因为你值得”,应良辰给了女孩一个温柔又爱怜的吻,“还有,我也爱你。”
主角:应良辰,孟影疏 更新:2023-03-12 0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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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应良辰,孟影疏的其他类型小说《良辰赴》,由网络作家“扆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2013年,孟影疏爱上一个叫秦淮的少年。十七岁女孩的喜欢敏感又怯懦,她不求得到回应,只敢小心翼翼跟在少年身后,远远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然后一望就是七年。2020年,她受邀参加一场婚礼,却发现主角是占据了自己整个青春的少年。婚礼结束,她终于决定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孟影疏本以为,她再也无法拾起爱的能力。直到遇见应良辰,直到他强势又温柔地走进她的生活,并带她找到重新启航的船帆。“你知道吗?从前的我自卑又脆弱,从不敢奢求能得到偏爱。所以应先生,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良辰好景,我爱你。”“因为你值得”,应良辰给了女孩一个温柔又爱怜的吻,“还有,我也爱你。”
“孟孟,你还在听吗?”
好友宋月的声音渐渐明晰,孟影疏好似终于回过神来,收回不自觉抓紧裙摆的手,只留下和她的心情一样凌乱的痕迹。
秦淮要结婚了。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孟影疏其实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笑哈哈地在班群里跟着道了好几句祝福,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参加婚礼。
直到打完字,看到一句句复制粘贴的“新婚快乐”,她嘴角的弧度才慢慢地、慢慢地向下僵住。心口好像堵住了,闷闷地绞着,她抬手想要揉揉发涩的眼睛,却沾了满脸泪水。
她怎么会没有反应?那是秦淮,是她喜欢了七年、追逐了七年的太阳,是她午夜梦回把名字融进唇齿间的隐秘心事。
“孟孟,要不咱们不去了吧?不就是一场婚礼吗,你要是不高兴那就不去”,似乎察觉到好友的情绪,电话里的宋月小心翼翼地哄人,“最近城北公园的花都开了,特别有春天的气息,和我一起去踏青吧?我们白天拍拍照片四处走走,晚上再去附近的火锅店大吃一顿好不好?”
“没关系的小月,迟早要面对的”,孟影疏隔着玻璃窗看着路上相拥而走的情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好友的回应,“没关系的,我想当面给他祝福。想……亲手为这段长达七年的暗恋画下句号。”
宋月是为数不多知道她暗恋秦淮七年的人。
当时的她笨拙又大胆,把喜欢藏得深深的,却忘了自己下意识追随的目光有多专注。那会儿她和宋月刚做同桌没多久,还没建立深厚的友谊,但她常常回头往西南方向看的小动作还是被新同桌收入眼底。
于是在阳光明媚的一个午后,她红着脸伏在同桌耳边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后来,她拼命追逐秦淮的步伐和他考进同一所大学,为了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又费尽心思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租一间还可以的屋子,只为离他近一点。
这七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她哭着紧紧抱住宋月,像是抱住落水时唯一的浮木,然后宣告似地说:“我喜欢秦淮,孟影疏喜欢秦淮……喜欢了好久好久……”又在听到宋月问为什么不告白的时候唾弃自己:“我一点也不好,我甚至不敢开口跟他说话,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总是不自信的,所以说出口的话总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我努力了很久很久才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可是我那么笨,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他那么耀眼,一定从来没有注意到那么渺小的我吧……”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退出宋月的怀抱,慢慢退回沙发角落把头埋进手臂里,无助地轻声啜泣,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七年,足够漫长,足够开始很多段新的感情。宋月也劝过她,让她多看看身边的人,不要总是跟着那个人的脚步走,甚至心甘情愿做一道影子。
但她是那么固执,一如当初默默地喜欢,喜欢到“秦淮”这两个字渐渐变成了执念,再变成心口的一根刺。
而现在,她喜欢了好久好久的男孩要结婚了,还向她发出了婚礼邀请。那些热烈的、笨拙的、固执的喜欢注定只能掩埋在岁月深处,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被抹去来过的痕迹,直至消失不见。
她要亲手拔出那根疼了七年的刺。
婚礼比孟影疏想象的还要热闹喜庆。
整个现场呈浅蓝色调,巨大吊灯点缀着无数碎钻,细闪的灯光照在铺满花瓣的地面,如同打碎的星光坠落在花海里,如梦似幻。红毯从酒店门口一路铺到舞台中央,同一色调的花缠绕成一道道花门,像是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人。
他一定很爱他的新娘吧。
孟影疏一直凝望着舞台中央,直到眼睛发涩,才眨眨眼回头找了个座位若无其事地坐下,随后垂眸浅浅抿了一口杯里的酒。
婚礼还没开始,陆陆续续有宾客走进现场入座。这时,她隐约听到旁桌有人交谈。
“小秦这未婚妻我瞧着眼熟啊,是不是几年前给家里介绍过?”
“这我可不知道,但是小两口真的般配!你是没看见,上次家庭聚会他护得哟,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对象,别人也就说了那么一两句,他就……”
后面半句孟影疏没听清,交谈的人似乎发觉在婚礼现场说这些不合适,声音渐渐隐了下去。没一会儿又开口,只是讨论的对象变成了布置精心奢华的婚礼现场。
眼熟?孟影疏没见过秦淮的爱人,根据身边人的猜疑来看,这对新婚夫妻似乎有过一段故事。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孟影疏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你不过只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只是一个连他的联系方式都不曾拥有的高中同学罢了,也许过了今天,你们一辈子也不会再见。”
“小姑娘,你是小秦的朋友吧?”
“啊?”
孟影疏回头,发现是刚才交谈的中年妇女。她们应该是秦淮的亲友,说起他的时候熟稔又自然,“小秦这孩子打小就讨人喜欢,你看看今天来了多少年轻人——你是他工作上的朋友吧?”
“不是的阿姨”,孟影疏不是很擅长应对热情的长辈,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我只是他的……高中同学。”
阿姨没看出她的不自然,笑呵呵说了句“我就说小秦人缘好,这不,高中同学都在呢!”随后眉开眼笑跟刚坐下的几位宾客聊天去了。
秦淮的人缘确实很好,从他转来后的几天孟影疏就知道了。
他有很多朋友,常常下了课跟一群男生勾肩搭背约着去打球,连运动会都有很多其他班的人为他加油。
他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几年,甚至现在高中大群还会有人不定期谈起他的事迹,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婚礼就要开始了,现场开始播放音乐,宾客们说着祝福的话语,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都在为这对新人感到开心。
宋月姗姗来迟,微喘着气提着裙摆朝好友的方向走去,面色并不轻松。
“慢点慢点”,孟影疏拉着宋月在身旁坐下,抬手整理好她头顶微乱的发饰,然后调侃到:“又被老板‘扣押’啦?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累不累?”
宋月平复呼吸,恢复成端庄的小公主模样,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恨铁不成钢。
“孟影疏!你个小傻子!你说你干嘛要来?咱们在群里发句祝福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来这儿见证别人的幸福,到头来又是你难过,你真是……真是不让人省心!”
孟影疏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笑意满满,“今天上交的方案又没批?怎么跟个小钢炮似的”,看到好友哼了一声压下嘴角,才正色道:“小月,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很软弱,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因为我害怕被拒绝。”
她这一说,宋月更委屈了,嘟嘟囔囔地抱怨才不是,是秦淮没有眼光。
孟影疏努力扬起嘴角,克制住声音细微的颤抖:“我来参加婚礼,只是想见证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走向幸福。七年又如何呢,我总要学着向前看的,以后……以后应该不会再为这个人伤心了。小月,我想试着开始新的生活。”
婚礼开始,新人入场。
新娘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舞台,和爱人对视后默契露出了明媚幸福的笑。
舞台上的证婚人声音激昂:“恭喜我眼前的这对新人结为夫妻,请允许我代表在场所有来宾向你们道一句祝福……”
孟影疏轻声说:“秦淮,新婚快乐。”
台上的新人在交换戒指,孟影疏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画面,胸腔充斥着酸涩又喜悦的情绪。
她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早已褪去少年青涩,眼神和双肩多了几分稳重。如今他依然像个太阳,但温暖只留给眼前的新娘。
透过新娘洁白的婚纱和新郎轮廓分明的侧脸,孟影疏的心跳一点点慢了下来,她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那个总是怯懦又自卑的女孩此刻眼角带泪笑着朝她招手,然后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的暗恋结束了。
孟影疏,往前走吧,别回头。
5班要来转学生了。
上周五最后一节数学课班主任老杨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全班人的反应都格外激烈。高二文理科分科近两个半月,班里人关系渐近,又是青春躁动的年纪,对“转学生”这件事自然是好奇无比。
孟影疏写完历史试卷已经十一点半,她揉了揉眉头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黑暗里,小区只剩三三两两的灯还亮着。
明天要早起上班的父母早已熟睡,她轻手轻脚洗漱完,才借着手机的光上了床。
一中是半封闭式管理,周一到周五所有人统一住校并上交手机等电子产品至班主任处,周五再由班长领取然后发回学生手里。
周末学生拿到了上交的手机,所以班群总是格外热闹。除了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这两天全班都在讨论转学生的事,孟影疏打开QQ的时候消息已经变成99+。
“最新消息!转学生叫秦淮!”
“哇这名字,一听就是大帅哥啊!”
“希望是帅哥!”
“希望是帅哥+身份证号!”
“我们班男生少就算了,还没几个好看的,希望转学生能拉高颜值平均水平~”
“你们女生真肤浅,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都是小白脸。”
“接下来一周的体力活都交给他了,哥几个先歇歇。”
“呵呵,你们闭嘴。”
“无语,周扬你能不能别扫兴!”
文科班女生居多,男女比例通常都是3:7。5班一共60个人,男生只有14个,虽然人数不足,做的事却不比24个人少。这下终于来一个转学生,男生们一边酸溜溜地猜肯定不是帅哥,一边乐呵呵“安排”好把他当做新的劳动力。
孟影疏睡眼朦胧间发了句“其实新同学好相处就可以”,然后关上手机闭了眼。
*
*
“早上好啊小孟同学!”
宋月把冒着热气的豆浆放上课桌,慢吞吞将书包塞进桌肚里,坐下来扯了扯颈间毛绒绒的围巾,然后转头撑着脸看着同桌笑。
“早。”她回以一个腼腆的笑。
十一月天气偏凉,南方室内总是潮湿又阴冷。两节课过去,周围的空气终于暖了起来,孟影疏这才安心把扯到手心暖手的毛衣袖子拉到手腕处。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昂扬唾沫横飞,个别同学却早已昏昏欲睡,头时不时低下去进入小鸡啄米模式。
*
“咚咚——咚咚咚”
正面对着黑板写解题过程的老师停了下来,回过头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说:“哟,转学生来了。”
门打开,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朝老师微微鞠躬后走了进来。他高高瘦瘦的,很白,头发留到耳根,肩上背着一个白色书包。
“同学们——”老师拍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讲台中间,“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哈,大家掌声欢迎!”
伴随着各种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女生们“啪啪啪”用力地鼓掌,伸长了腰双眼亮晶晶盯着这个好看的新同学。
“非常高兴能来到这个班,同学们好,我叫秦淮。”新同学站得笔直,说话的时候毫不胆怯地看着全班,声音清透,笑起来很自信,却不显得高傲。
“是‘秦岭淮河一线’的秦淮,相信我们文科班的同学一定不陌生吧?”
新同学长得好看又幽默,班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同学们都被逗笑了,配合着大声答:“是!”
“啊啊啊啊啊啊超出预期!”宋月看一眼新同学看一眼同桌,再看一眼新同学,一双圆圆的眼睛瞬间发亮。她捂着嘴凑近孟影疏,红着脸用很低的声音说悄悄话:“不仅长得帅,还风趣幽默,我们班可太有福气了!以后直接在学校横着走!”
嗯,确实很好看。
孟影疏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好看得让人离不开眼的异性,但她向来内敛,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激动情绪。
“新同学很优秀!”她学着同桌压下声音,看起来很镇定地给出一本正经的评价。
只是被围巾掩盖的耳垂悄悄染上了一层粉色,慢慢蔓延到脖颈。
一中文理科一共二十个班,文科尖子班三个,理科尖子班四个,5班整体成绩排在尖子班中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孟影疏毫无自信可言,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分科时能进尖子班。
高一的时候她的成绩中规中矩,数学日常只能考80分左右,物理化甚至没及过格。但她从小就很有语言天赋,分班考时凭着语文英语两个科目考进了现在的班级。
大概因为爸爸是人民教师,所以父母二人都不太想她走太偏的路,对她的期望永远都是“找一个安稳的工作就好”。
每每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说到这个话题时,她总是双手放在膝上,坐姿端正,乖巧点头给出父母想要的回答。
“袅袅,你这样不行的呀!”孟妈妈把牛奶放到她床头,忧心忡忡地分析:“虽说女孩子文静些好,但也不能太文静。你爸当教师这么多两年脸皮子早磨厚了,你这样闷葫芦的性格以后出社会要吃亏的!”
孟影疏很想反驳些什么。她其实没有妈妈说的那么夸张,虽然确实不太善于社交,但她也有好朋友,也有活泼好动的一面。
“知道了妈妈。我以后会多结交一些朋友,您快去睡吧。”
算了吧,她自暴自弃地想。
其实妈妈也是为她好。她从小性格就特别内敛慢热,每到一个年级至少半个学期才会结交到玩得好一点的朋友。
初中的时候她很不出众,成绩一般,长相普通,在班里像个小透明。
别的同龄人已经开始注意打扮了,只有她还穿着印有卡通人物的衣服。那会儿唯一能让人注意到的就是她的语文作文,每次都是老师夸赞的典范。
可惜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们心思都放在长相出众的人身上,对于“优秀”的定义也单纯偏向于外貌。
当然,她也做过“离经叛道”的事。
那阵子考试成绩不太理想,加上又是容易多想的年纪,她压力格外大,脸上多了几颗痘痘,一连几天都失眠睡不着。
“孟影疏,你真的好没出息!这么多年一直在走爸妈为你铺好的路,你自己没有想做的事吗?别人不是长得好看就是学习成绩好或者家里有钱,只有你什么都没有。”
她坐在教室里,眼看着讲台上的化学老师写了一黑板的题,却发现自己近一半的解答都看不懂,挫败地耷拉下了眉眼。
周五放假那天她没有按照平时的路线回家,而是拐了个弯走进小巷里从她小时候就开始营业的一家网吧。
晚上七点半孟家夫妇忙完回家,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的小女儿。两个人急匆匆正准备下楼找,孟影疏自己回来了。
“爸妈,我回——”
“你这孩子!”孟妈妈放下电话,没听她说完就开口打断:“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害我和你爸担心!”
“你说话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孟爸爸牵着女儿的手把她带进家,一边不动声色地问:“袅袅今天作业很多吧?都已经这个点了,在外面吃了没?”
那个夜晚,孟影疏心里乱糟糟的,一直睁着眼没睡,脑子里天人交战。
一会儿骂自己太不懂事,明年就要中考了还让任性地爸妈担心,一会儿又想到网吧老板说的那句“小朋友,成年才可以过来嘞,我们这儿可是正经网吧”。
第一次勇敢的“离经叛道”未半,却因未成年而中道崩殂,于是她又变成听话的孟影疏,做回了父母口中的乖孩子。
直到高二分文理,她不管不顾选了文科,人生中第一次成功地选了自己感兴趣的、而不是父母为她安排好的路。
*
*
月考对于一中的学生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在孟影疏这里依然是难以迈过的坎。
她当时选了文科,就跟父母做保证说以后每一次考试排名或分数一定有进步。
这个保证是她考进尖子班的动力,现在更多的却成了压力。毕竟在尖子班进步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因为别人也在努力。
“上个月的成绩排名相信同学们都还记得吧?我们班有名列年级前十的,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如隔壁班理想。”
班主任扫视了一下全班,语气很严肃,“这次大家都好好考。拿到卷子就认真审题,别马马虎虎的,希望考试结果不要让我失望。”
班里小范围地响起唉声叹气的声音。
班主任本来很严肃的,听到台下一阵阵的叹气声也忍不住笑了。
“都打起精神来,这次我们班要是能有三个人能进前十,我当周最后两节课拿来看给你们电影。”
“老班,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嘛,隔壁3班还有一群大神啊!”
“对啊,这不明摆着看不成电影吗?”
成绩吊车尾的几个同学借此机会大胆喊了出来,声音别提有多委屈。
“不努力怎么知道行不行?一天天只会怨天尤人。高天宇、李佳悦、许霁他们几个都很厉害啊,没准儿这次超常发挥呢?”
孟影疏右后桌有个女生翻了个白眼:“每次都是周扬在唱反调。”
唉,孟影疏暗自叹了一口气。
谁唱反调谁支持跟她好像没多大关系,她自己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好呢,怎么好意思对别人的成绩评头论足。
“小孟同学,你觉得咱们能看成这电影吗?”宋月隔着羽绒服戳了戳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孟影疏回答完,忽然想起之前有人讨论新同学成绩的事,“我觉得新同学应该也很厉害吧……”
她这句话也不是随口乱说。
那天课间操她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拿作文本,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班主任办公室有人在说话。因为对新同学的声音印象深刻,她几乎一瞬间就知道在班主任办公室的就是秦淮。
“秦淮啊,老师看了你之前在宁阳八中的成绩,你一直都是第一名。那边的教育水平也不差,你怎么会转来一中呢——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老师不会强迫你。”
后面的谈话内容她没再注意听,满脑子都是“新同学长得很好看成绩单也很好看”这句话,只依稀听到他转校应该和家里有关系,然后就迷迷糊糊拿着作文本离开了。
“所以秦淮成绩很好?”
听到她复述经过的宋月惊讶不已,末了留下一句真情实感的感慨:“长得帅成绩又好,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在这个班是充数的吧?!”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禁双双叹气。
*
数学开考的时候孟影疏格外紧张。
前两科主科还好,她发挥稳定。但拿到最不擅长的数学实在可怕,她一连深呼吸好几次,握笔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后面的三科比想象中简单一些,她写满卷子抬头的时候,刚好只剩十分钟检查时间。最后一科地理考完,她终于如释重负般走出了考场。
宋月的考场离她只有两个教室的距离,她收拾好考试用具走出教室的时候,宋月就在门口招手唤她:“来来来来来!我有重重重大消息要说!”
“怎么了?”
“你说的是真的,秦淮好像真的很厉害!”
宋月把她拉到走廊最远处,表情神秘中带着一丝兴奋:“我刚出来听到他们说了,秦淮几乎每一门都提前交卷!我的天,这位新同学有点东西啊?!”
孟影疏哦了一声,慢半拍地发出疑问:“所以你是想说我们的电影有希望了?”
“呜呜呜呜还是你懂我!!!”
“那挺好的……新同学考前十挺好,我们班能看电影也挺好……真的。”
所以我又要往后退一名了。不过我这次数学没考好,也很难往前进步几名吧?
孟影疏面上跟着同桌开心地笑,默默在心里吐槽自己:况且新同学本来就很优秀,不要给自己的没用找借口。
*
月考成绩出来了,班主任宣布5班有三个年级前十且第一名就在5班的时候,全班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我艹,第一在我们班?!”
“牛,太牛了!是哪位大神啊?”
“班长?还是学委?为了电影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往前冲是吧?”
“哇塞,好厉害哦,竟然超过隔壁班常年第一的学霸!”
“咱们5班要翻身了!”
“大家都安静点”,班主任轻咳一声,抬手示意所有人别说话。
“我刚才听大家七嘴八舌地猜,不过一个都没猜对。这位同学刚来我们班不久,但课堂表现一直很不错,他就是秦淮同学——大家都掌声鼓励一下,秦淮的分数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可以说是创下了我们班的记录,非常优秀!”
这会儿班里已经炸开了锅,一个个一边震惊又惊喜地直呼“秦淮牛逼”,一边用看神仙的眼神向他行注目礼。
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别人的夸赞里红了脸并谦虚摆手说一堆客套的话,但秦淮还是那副从容的样子。
在所有人崇拜的目光里,他终于站了起来,像是挺拔又自信的松,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
“谢谢老师的认可,我会继续努力的。不过大家也要把掌声送给我们另外两位同学,这次能看电影他们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说完笑着带头鼓起了掌。
“完了,我沦陷了……”
“好会说,这就是学霸帅哥吗?”
“好谦虚啊,我要是第一得上天吧?”
身边的人都在为这个温柔谦虚的学霸鼓掌,孟影疏坐在第三桌,一回头就看到了秦淮的脸。
他已经换上了一中的校服,蓝白相间的校服意料之中的合适,给他增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恣意。
看着看着,孟影疏觉得双颊忽地冒起了热气,蒸得她头晕目眩。她惊慌地眨眨眼,轻咬着唇猛地回过了头。
好奇妙。她捂着心口想。
十七岁这年,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小说里才会有的太阳一样耀眼的人。
这个人叫秦淮。
那次月考过后,秦淮“一战成名”。
5班来了个学霸帅哥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周时间,他已经是一中神仙一般的存在。
高中这个阶段的男女思想成熟了很多,学霸成了大部分人会欣赏的对象。更别说这个学霸还长了一张小说男主的脸。
经常性地,5班门口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哪怕只有课间五分钟,也会有很多手拉着手的小姐妹假装路过,就为了透过窗口偷偷看一眼男生的侧脸。
孟影疏一开始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
高一的学妹还好说,刚上高中几个月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感到新鲜很正常。但高三那些人呢?他们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不会觉得时间紧张吗?怎么能抽出那么多时间就为了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制造偶遇?
直到后来某一天她自己也变成这样。明明自己的事还是一团糟,却愿意傻傻地跟在那个人身后,做着自己曾经不理解的事。
*
“今天有音乐课哎,数学老师没换课。孟孟你想上去表演吗?”
宋月朝同桌期待地搓搓手。粉色的毛衣和围巾衬得她整个人软乎乎的,期待的表情生动又活泼。
“不行不行,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孟影疏想到自己在台上表演却没有人在意或为她鼓掌的场景,尴尬地摆了摆手。
“去嘛去嘛~”
上次孟影疏在宿舍洗澡,以为其他人还没回来,就一个人边洗边哼唱了起来。她其实很适合唱歌,歌声容易让人想到年轻时候的周蕙和许茹芸,温柔又缠绵,还有几分天生的深情感。
宋月最是善于社交,在其他寝室七扯八扯聊了一堆八卦后回来觅食,结果走到自己的床位还没打开柜子就听到一阵歌声。
嗯?谁呀?大白天的唱歌?
她头顶冒出一排问号,听了好几句也不知道是哪首老歌,只觉得唱歌的人声音好听。
然后孟影疏就走出浴室了。
两人隔着阳台半开的门猝不及防地对视。
“这谁——小孟同学?不是,你居然会唱歌?还唱得这么好听?!”她跨步走到阳台推开门,整个人上半身扒在门上,看向孟影疏的眼神如同豺狼看到兔子。
“那个……对。不好意思啊”,孟影疏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后退,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但还是尽量保持礼貌,“我在浴室唱歌吵到你了吗?”
从宋月发现孟影疏唱歌好听的那天开始,她就每天撒娇让同桌唱歌给自己的耳朵谋福利。两个人关系比开学时亲近了很多,她还换了称呼,叫同桌“孟孟。”
“不是的,不是我不想唱……是因为之前我有一些不太好的经历,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上台唱歌。”
宋月的目光太真诚热烈,孟影疏不忍拒绝,最后含糊其辞地说出了自己不敢上台的原因。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年轻的音乐老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吉他。前排的女生看见了,发出了几声兴奋的惊呼声。
“今天就不教新歌了,我们来玩一些有意思的小游戏。老师知道最近大家为了考试忙累了,这节课就拿来放松身心吧,同学们觉得怎么样?”
“好!!!!”
“谢谢老师,老师万岁!”
音乐老师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他把吉他放在讲台上,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上了“击鼓传花”四个字。
“游戏规则非常简单。游戏开始老师将背向你们大声敲打这个铁制的粉笔盒,第一组第一桌的人要配合我的节奏把面前的音乐书往后传递。我会随机停下,停下时书本在谁手中,那位同学就要上来唱一首歌,由我为他伴奏。怎么样?”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刺激的游戏。
游戏很快开始,孟影疏咽了咽唾沫,聚精会神看着书本快速往后传递。
全班一共四个大组,她坐在第三组第三桌。明明知道书离自己还很远,但她还是全程屏住呼吸,唯恐下一秒书到自己手中时反应不过来。
第一轮游戏结束,输的恰好是学委。她经常代替老师发言或批改作业,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感觉,所以毫不怯场。音乐老师抱着吉他试音,问她想唱什么歌,她大方说了歌名并握着话筒跟同学互动。
“就唱今年很火的《修炼爱情》吧,会唱的同学们可以一起哦~”
教室里渐渐响起了歌声。刚开始只有零星几个人跟唱,到了副歌的时候,慢慢变成了全班大合唱。
修炼爱情的悲欢
我们这些努力不简单
……
……
别讲想念我
我会受不了这样
十几岁的他们,还在为高考的目标拼搏,还保留着少年人独有的赤诚,还不太懂“爱”这个很近又很远的词汇。但他们又是大胆的,敢于用一切赤裸裸的行动表达对爱的渴望。
到底什么是喜欢呢?孟影疏跟唱着这首火遍大街小巷的情歌,试图在脑海里搜寻一切关于“爱”的信息。
她想到韩剧《听见你的声音》里男主角在水族馆给女主角的那个悲伤的吻;想到《爱情宝典》里卖油郎努力了三年只为把花魁救出火海;想到拥抱、亲吻、誓言、婚姻;想到一对璧人在月光下十指生根。
但眼下她来不及拼凑出更多画面,因为下一轮游戏开始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忽然有很多人起哄下一轮让秦淮上台表演。
“秦淮!秦淮!”
“老师,我们班新同学还没有表演过才艺呢,这次让他来吧!”
“老师,请记住他的名字,他叫秦淮!还是我们文科班第一名!”
思绪被打断,孟影疏回头看向大家起哄的对象:坐在第一组倒数第二桌的、离她很远很远的秦淮。
大约是所有人的呼声太热烈,又或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下一轮老师停下敲击声的时候,音乐书竟然真的恰好落进秦淮的怀里。
顺着掉进他怀里的书往上,孟影疏看到了一双笑意的眉眼。
她觉得好奇怪,自己明明有轻微散光,明明离他那么远,却一眼注意到了少年说话时跟着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我就弹吉他吧”,他说。
少年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会有的青涩,“再唱一首民谣,叫《董小姐》。”
秦淮会弹吉他这件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个年纪的学生在某一件事上很出众就已经很难得,但眼前的这个人偏偏长了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偏偏能弹吉他会唱歌。
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又为人谦卑,简直优秀得无可挑剔。
台上的少年侧坐在椅子上,手法娴熟地弹着吉他,嗓音低沉温柔。
他的声音很有叙事感,配上吉他细腻的音色,就像在娓娓道来一个美好的故事,唱这种民谣再适合不过。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教室里只有少年在唱歌。他们目光专注地看着这个才转来没多久就给人无限惊喜的转学生,好几个女生没忍住红了脸。
宋月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点赞的手势,她悄悄伸回了手,低头唰唰地写着什么。
没一会儿,孟影疏面前出现一张纸条。她打开,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孟孟,我感觉我要恋爱了!!!
恋爱?!她被这两个字惊到了,转头用一种“你在开玩笑吧”的眼神看着宋月。
纸条被抽走,但很快又回到她手中。她打开,这次的字比前一次还多:不是那个恋爱,你在想什么啊喂!我是说我要看小说了,我想知道学霸是怎么谈恋爱的!
好吧。
孟影孟不知道怎么回复比较好,想了想在纸条上画了一个颜文字表情:(◍ ´꒳` ◍)
讲台上的秦淮已经表演完,台下的掌声依然经久不息,可见大家有多喜欢这个才艺。本以为他唱完就会回到座位,毕竟他不是爱出风头的那种人。但他坐着没动,似乎没有下台的打算。
“我吉他弹得其实还可以,要不然接下来就由我伴奏吧,大家介意吗?”
“可以!”听到这句话,好几个女生第一时间给了回应,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下一秒就坐到他身边。
孟影孟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
手心渐渐冒了汗,她双手握着虚虚搭在大腿上,感觉到自己似乎在隐隐颤抖。这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反应。
同时,她的心口开始剧烈跳动。怦怦——怦怦怦——心跳频率比一次盖过一次。她不动声色侧过一点身子,同时指尖微动扯了扯衣服。明明冬天的衣服又暖又厚,她却唯恐过于明显的心跳惊扰旁人。
不要,一定不要是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在心里大声祈祷。
但事与愿违。
上天好像总是很喜欢跟她开玩笑。
小学六年级毕业典礼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台表演,想用一首歌作为告别。但没有想到,当她唱完的时候,台下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班里最调皮的几个男生甚至毫不掩饰地恶语嘲讽,还用一种轻蔑的眼神审视她。
“谁给这个小胖妞上台的勇气啊?”
“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好意思唱歌,丢死人了。”
“丑女……”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
她如何模糊着双眼颤抖着走下台,班主任如何呵斥那几个男生,别人的目光如何的同情。她忘不了,也不敢忘。
后来的几年她再也没主动上过台。别人问她会什么才艺,她永远回答的都是“抱歉啊,我什么都不会”。她明明那么喜欢唱歌,却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开过口。
所以那天在宿舍浴室唱歌,洗完澡打开门看到宋月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短短几秒,额头、背上、手心满是冷汗,冷得她双腿发抖牙齿打颤。
但是预想之中的事全都没有发生。宋月像发现了新大陆,围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夸奖:“小孟同学,你超棒的,唱歌的样子特别有魅力!”
她唱歌很棒吗?
原来她也可以收到这样的认可吗?
此时此刻,一如五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完全可以说不,可以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找各种推辞的借口。
但她没有,而是站了起来,一步步朝讲台的方向走了上去。讲台上坐着的少年在轻拨琴弦,他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像是一泓干净的清泉,就那么望着她。
“同学你好,想唱什么?”
怦怦——怦怦——怦怦怦——
刚刚弱下去的声音此刻又疯狂响了起来,把她的目光拉回眼前人的身上。
“我……我想唱许茹芸的《如果云知道》,谢谢。”
“啊,是一首老歌”,男生笑了笑看向她,“没关系,不用太紧张。这首歌我也很喜欢,好好唱吧。”
怎么形容他的那个笑容呢?后来的很多年,孟影孟都没能找到最合适的词汇去描述那一刻给她的感觉。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不同于玩游戏时的紧张,也不同于被嘲笑时的难堪。那是来自十七岁少女最真实的心动。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她缓缓拿起了男孩递给她的话筒,用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唱出自己的心声。
如果云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
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如果云知道
逃不开纠缠的牢
每当心痛过一秒
每回哭醒过一秒
只剩下心在乞讨
你不会知道
唱完放下话筒的时候,少年第一个鼓掌给她称赞:“你唱得很棒啊,加油!”
“你也弹得很好”,她如释重负般回以他发自内心的笑容,“秦淮同学,谢谢你,真的谢谢。”
下了台回到座位,她久久没有回过神,脑海里循环播放刚刚发生的事。
坐在少年身边的时候,她嗅到一阵很好闻的皂香。她低头假装凝神看着音乐老师搜索出来的歌词,眼神却偷偷地移到身边人的身上。
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动,她看到了少年清瘦的腰身,看到他在吉他上飞舞跳跃的手指。噢,她还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哼唱。
那哼唱比草原上的风还要飘渺,比长笛的声音还要悠远,比傍晚的夕阳还要温柔,近得像附在她耳边,又远得像在天际。
唱完《修炼爱情》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现在她仍然不懂得爱的含义。但她好像明白了“喜欢”的感觉。
喜欢……是望向他时慌乱不已的心跳,是他只露出一个笑容,她就独自越过严寒刺骨,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春天。
“喜欢就像公共场合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你知道不合时宜,却无法克制。
“他坐在我的东南方,和我像是相隔了整个银河系。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无论怎样都无法靠近,但还是控制不住一次次望向他。
“我喜欢他说话时微微上挑的眼尾,喜欢他干净修长的十指,喜欢他单手托着侧脸漫不经心地转笔,喜欢他午睡时把头埋进臂弯。
“我任由自己无数次偷偷地回头,把他当做我周身发烫心脏狂跳唯一的过敏原。
“2013年12月18日。”
孟影疏缓缓合上了日记本。
十二月下旬的苏城温度持续下降,最近几天甚至只有几度,大部分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此刻窗外是黑压压的寒冬,小屋暖黄的灯光洒在窗台,映照着早已掉光叶子的树木的半边枝桠。
孟影疏觉得她的一方小天地温暖无比。她明明只着一身荷叶边的睡裙,却不知为何后背湿热,连发丝都隐隐冒着热气。
她小心翼翼将心事套上外封,然后放在了床底下一个隐藏得很好的小箱子里。
“咚咚——咚咚”
有人轻轻敲门,是妈妈在叫她吃饭。她反复检查,确定小箱子没有任何暴露的可能,才拍拍脸出了门。
今天晚餐的气氛很温馨。妈妈一边往女儿碗里夹菜,一边说起白天在店里遇到的奇葩客人。说到激动处,她没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逗得父女俩哈哈大笑。
用完饭,孟影孟主动收拾东西去厨房清洗,看着碗筷在水里一点点变干净,她心情很好地哼哼了几句歌。
“哎哟,我们袅袅今天很高兴啊?”
孟爸爸抬着一盘草莓走进厨房,乐呵呵递了一颗到女儿嘴边,嘴里不忘调侃。
孟影疏点点头,眼睛滴溜溜往客厅看,发现母亲大人不在松了一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出原因:“爸爸,我妈这几天都没有发脾气哎!我怀疑是店里生意比前段时间好的原因!”
“哈哈哈哈哈”,孟爸爸被逗笑了,“在这儿编排你妈,小心被她听到又要唠叨一晚上。”
平常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这时候表情别提有多生动了,因为有爸爸在身前挡着,说话的语气都是明晃晃的委屈:“上次我晚回来,她说了我好久。”
“她总是这样,把我管控得很紧”,说完觉得自己像在抱怨,又毫无底气地补一句,“我都快成年了!”
碗筷已经擦干净放进橱柜,她摘下身上的围裙,乖巧站在大人面前,一副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偏偏嘴里还嚼着爸爸洗的草莓,熄灭了她一大半的气焰。
“爸爸知道,我们袅袅受委屈了。”
大约是因为常年在课堂教书,孟爸爸说话慢条斯理又有信服力:“你妈一直是这个急性子,情绪来时会说一些重话。但你也知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好了”,孟爸爸放下盘子简单洗了个手,“回头我跟她聊几句,让她以后多给你一点空间,毕竟我们袅袅也是个大姑娘了。”
那时孟影疏想,她看上去温柔一定是因为爸爸从小到大包容理解并重的教育。而她偶尔的叛逆和冲动,则大部分与母亲掌控欲多于换位思考的爱有关。
*
宋月觉得同桌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她整个人会忽然放空,呆呆望着黑板某一处发呆。写周记的时候,不知道写到了什么,又一下子红了脸,问原因却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说。
“孟孟同学,请如实交代,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孟影疏正在画Q版小人,忽然被同桌抓住了围巾。
“我,我没怎么啊…”她慌慌张张眨了眨眼,随即故作镇定地和同桌对视。
“不对——不对劲——”,宋月拉长声音,改为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像暗恋江直树的那个憨憨!呃,她叫什么来着?”
“袁湘琴。”孟影疏乖乖提醒。
“像谁不重要”,宋月不满她的隐瞒,有些气鼓鼓的,“重要的是你现在很不对劲!你还记得上次月考吗?咱俩排名那是一点没上去啊,你不担心吗?”
宋月的话一下子惊醒了孟影疏。
是了,一月没有月考只有期末考,再过半个月,就是本学期最后一次考试。而她过去将近一个月都干了什么?整天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有远在天边的那个人。
文科班一千多个人,她排在接近两百名的位置,而他稳稳当了第一,还比第二名高出十多分。
她只记得那人和周围的男生玩得很好,甚至偷偷望向他的时候关注点都是他今天有哪些微小的变化而不是他是否在学习。
那本日记本,曾经的作用是记录她的心情、她学习和成长中遇到的烦恼,以及她脑海里偶尔蹦出的天马行空的小故事。
但再翻开最近的每一篇,从头到尾没写人名,字里行间却满满当当都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蓦地羞红了脸,阵阵悔意连带一丝酸涩涌上心头。
“抱歉小月,你说得对”,她把宋月的手拉下再握紧,很认真地道歉,“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好,是我的问题。”
她想到日记本里写的那句“我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时更觉难堪。
鸿沟已经存在了,他在她高不可攀的位置。既然如此,她就应该勇敢一点往前走往上爬,而不是站在原地甚至怯懦地退后,还自我感动、自欺欺人地妄想他会回头。
唉,她怎么总是在道歉?宋月本来只是想说点狠话,刺激孟影疏吐露心声。没想到弄巧成拙,又把她探头的触角戳了回去。
“我不是想指责你什么”,宋月摇了摇头有点无奈,“你不要总是道歉,有时候并不是你的问题,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而且”,她转了个话头,“其实你这样还挺不一样的,虽然不是发呆就是脸红,但总比以前一直埋头学习的好。”
不全是她的问题。
也不用总是第一时间道歉。
以前很少有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每次她下意识道歉,那些人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这件事,习惯了用道歉解决问题。原来其实不用这样吗?
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好,接下来我会调整状态,争取期末考和你一起进步。”
“所以……”看到同桌心情雨转多云,宋月试探着问,“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有怎么。她只是被愈来愈浓烈的感情影响,被支配着做了些不合时宜的事。
至于那些情愫,只好把它一点点藏进心底和日记本里,永远也不要让别人发现。
今年的初雪迟迟未到。
在孟影疏的记忆中,好像最大最厚的雪都是小时候那会儿下的。那时爸爸在另一个小县城的小学支教,一个月没多少工资,全家人就住在小学附近的一条老街。
那条街的一切都很有年代感。每天傍晚她把头探出窗外,都能看到附近高高低低的老旧红砖房,看到大片爬山虎缠绕出在家家户户的外墙。
太阳隐没山头的那一刻,缕缕炊烟从烟囱争先恐后地冒出,她便知道到了晚饭时间。那时只要下班晚归的人路过小巷,就会被浓浓的烟火气包围。
小县城实在太小,于是家长孩子们的活动范围也很窄。听爸爸说,那里只有小学初中两个学校,整个县城几乎三代的人都是在那里完成的义务教育。
冬天的小县城最是热闹。新年将近,在外务工的父母乘着火车到达县城外的站点,再提着大包小包徒步回家,忙忙碌碌就为了一年一次的团聚。
大雪给小县城披上了素白的新装。
家家户户在家烧着大火炉,宁愿一家人围着唠嗑也不愿出门。但管不住孩子们调皮,他们三三两两约好拿着小铲子出门玩儿雪,等到聚集在小广场的时候,就变成了二十几个小朋友的狂欢。
孟影疏那时太小,打雪仗永远是输的一方,每次结束都浑身沾满了雪,滑稽又狼狈。但她手巧,雪人堆得好看生动,总能收获孩子们羡慕的眼光。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
厚衣裳沾了雪,过一段时间会被体温融化,回到家时衣服各处颜色深浅不一,一看就知道在外面玩儿疯了。
于是小孟影疏就乖乖巧巧坐在炉边的小凳子上晒衣服,手做喇叭状大声宣扬:“衣服湿啦!不过袅袅会自己自己烤干哦!”
那几年她家里不算特别宽裕,爸爸一直没调回市里,妈妈劳累地做着三班倒的工。但小孩子毕竟不懂大人的辛苦。
小小的梦孟影只知道,小广场的一场雪仗、玩伴们红扑扑的脸、窗口的朵朵窗花、白茫茫屋顶升起的烟火,是她拥有完整童年的最好证明。
*
“唉,今年的初雪在哪儿呢?”
今晚熄了灯的宿舍并不安静,时不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长叹。
孟影疏停下笔合上政治试卷,从被子里探出头摸黑把终于写完的资料放进书包,然后跟着舍友叹了口气。
“孟孟,你写完啦?”上铺的宋月听到动静,伸手敲了敲床底的木板。
“今天的题有点难”,她盖好被子回答,又自然地转了一个话题,“小月,你说放假前能看到今年第一场雪吗?”
“我看悬哦”,睡在她对面的女孩抢答,“苏城的天也太奇葩了,明明冷得那么早,却迟迟没有下雪”。女孩叫袁雨,性格大大咧咧,说话的声音也很大。
“我很喜欢雪”,大约是这个夜晚兴致突来,孟影疏第一次在舍友面前谈起自己的生活,“我在一个小县城里长大,那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每年冬天雪都很厚,能陷进小孩子的大半只靴子。”
“哇,听上去好有意思!那你小时候肯定很开心吧,有那么多雪玩儿。”
“对啊,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
孟影疏是被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才五点半,本想再睡几分钟,却听到了外面欢呼雀跃的声音。
“你们看,是雪!”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她洗漱完换上校服,套上厚厚的毛衣和粉色护耳,出门果然看到一地白茫茫。今年的雪来得太迟,所有人都万分惊喜。
男生们在雪里奔跑打闹,女生们边走边捧上一手雪捏雪人。从宿舍到教学楼的五分钟,人和雪形成了数道风景。
快走到教室的时候,孟影疏看到教室门前的走廊上站了一排男生。他们大都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勾着肩搭着背。也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一群人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走近,她才看清男生们围在最中间的那个人。他的大衣很白,接近雪的颜色。围巾遮掩住一段修长的脖颈,侧脸几乎和围巾的白融为一体。
都是一样的年纪,都是简单随性的穿搭,可他好看得那么突出,跟身边的男孩们隔开一道隐形的墙。
孟影疏抿抿唇,把围巾往上提了提,拉着宋月的手目不斜视从他们背后走近教室。只是略显慌乱的步伐暴露了她内心并不平静的事实。
这一天的课程她听得很认真,几乎没有出现之前那种频繁走神的情况。
天气原因,课间操的25分钟不用集合。很多人借此机会和好朋友挽着手去操场玩雪,懒一点的就在教室门口休息聊天。
她哪里也没去,就一直坐在座位上低头写字。离上课还有最后五分钟时,她终于停下笔望向了窗外。
花坛里的雪已经被破坏了大半。松树和万年青被压弯了枝桠,打闹的同学经过,抓住树梢顶端用力一拉,于是树底下的人被抖了一身雪,树枝也摇晃着回到了原位。
七点半,晚自习没有按时开始。
十几分钟过去了,历史老师迟迟没有出现,原本安静的班级开始躁动了起来。虽说是尖子班,但她们班的日常氛围其实很轻松,聊的话题也是这个年纪会关注的。
“哎,前段时间播的那部韩剧,你们都看了吗?”
“我知道!叫《来自星星的你》,现在特别火,大家都在看!”
“啊啊啊我也看了,好喜欢都教授,会超能力的男主角真的好帅啊!”
“话说现在的气氛和韩剧好配啊,初雪加上夜晚,真浪漫……”
这部剧孟影疏也看了。起初只是觉得设定新奇,抱着好奇的态度看一看,没想到看着看着就上瘾了。但她们平常学习忙,周末才能拿到手机,只能回家以后补,然后跟小姐妹在QQ里沉迷于男女主角的爱情。
“总感觉结局不会太好,都教授应该会回到自己原来的星球吧?”
“谁知道呢?唉,只希望后面不要太惨,不要虐观众啦……”
她们聊的不是帅哥就是爱情,集中在前两组后几桌的男生显然不懂女生之间的话题,便开始组织唱起了情歌。
他们声音实在太大,只唱了几句就盖过了女生的讨论声。然后不知谁起了句头,全班竟然合唱起了《认真的雪》。
这时候没人会在意谁有没有唱,于是孟影疏渐渐大胆唱了起来,并在所有人举起手摇摆打节拍的时候明目张胆回过了头。
她看见了秦淮三分之一的脸。
他另外大半张脸被别人的手挡住,来回摇摆间一双眼若隐若现。不会有人看见的吧?她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偷窥。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身旁的宋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初雪过后,一连三天都在断断续续地下雪。距离期末只有几天,整个学校都弥漫着一种低迷暗淡的气息。
以往他们周记的内容范围很宽泛,可以摘抄优美句段,可以写名著读后感,也可以当做自己灵感的载体,写各种天马行空的故事。
但今天的语文课,老师第一次布置了命题式周记:让他们以初雪为主题,结合即将到来的新年和过去的一年写一篇作文,且文章类型不做要求。
文科班的学生身上大概都有浪漫因子的存在,这次的命题作文对他们来说算是“正中下怀”,所以大部分人写得都不错。
作文发下来的那天是周五,也是大雪过后的第一个晴天。
“孟影疏同学是哪位?”语文老师急匆匆走进教室,气还没喘匀,眼神就在全班快速巡视了一圈。
不会是写跑题了吧?还是写得太差了?为什么只叫了她一个人?
“老师好,是我”,孟影疏当即举手回应,接着忐忑地站了起来。
“好的好的,原来是你呀”,语文老师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摆摆手让她坐下,“这次的命题作文大家都写得不错。我算是懂了,原来是议论文限制了你们发挥,这不,一写散文记叙文就得心应手了。”
语文老师叫单虹芳,今年29岁,是一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老师。但她的教学方法和手段很老道,课堂氛围又轻松幽默,经常跟学生打成一片,深受学生的喜欢。
这段话引得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不过”,她转了个弯,“你们现在写议论文主要是为了高考,过了高考,你想写什么体裁都可以。”
“这次命题作文,有一个同学让我非常惊喜”,她把最上面的一本周记举了起来,“来,孟影疏同学。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愿意把这篇文章分享给我们听吗?”
宋月惊喜地用手戳她后腰:“可以啊我们孟孟,歌唱得好作文水平也一级棒!快去快去,尽情展示自己吧!”
熟悉的当众读作文。
她从容走到台上接过周记本,转身正对全班鞠了一个躬,朗声念了起来:
“小镇孕育了一代又一代人。见证他们成长的,除了亲人的陪伴和两座老旧的学校,还有每年冬天都会如期而至的大雪……”
女孩儿嗓音清透,咬字清晰标准,音量刚好足以填满整个教室,传进所有人的耳朵。正是日头,大片的积雪迅速融化,化作一滩滩雪水从树缝间滑落,栽进草地里,也砸在了校园小道上。
阳光穿过窗台直直映照在课桌上、学生们的羽绒服上,风来时又弯了腰,歪歪扭扭给女孩的头顶、面颊添上温暖光辉。
“雪总是笑着接受人类对她做出的一切举动。在她看来,无论是捧在手心还是踩在脚底,都是人类在表达对她的喜爱。
“每年冬天,雪都会如期而至,在每一个角落留下痕迹。当她降临时,人们便知道,那是春的讯息。”
大概是半个学期没上台分享过文章,后半部分她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久违的紧张。读完最后一句,她把周记放在讲台上,原地鞠躬道了谢。直起腰时,她目不斜视看着正前方,控制自己不往某个熟悉的方向看。
掌声轰鸣。
其实前几次月考和测试,她的语文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但年级前几名实在优秀得全面,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善言辞的女孩儿,她语文单科的成绩每次都保持在前几。
“非常好”,单虹芳别好腰上的小蜜蜂,在背后轻推她的肩示意她回到座位,“现在有没有人想起来说两句?”
“老师,看我看我!”第一个举手的女孩叫陈梦希,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桌,她身高将近一米七,性格却很甜美开朗。
“我觉得孟影疏同学的这篇作文写得特别好。最开篇,她就运用了……她的叙事手法娓娓道来,比如……综上,我认为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一篇文章。”
“好的请坐。还有人要点评吗?”
“单老师,我也想说说我的看法”。正当孟影疏保持微笑接受夸奖时,她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谁?
秦淮?
他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该怎么办,回头看他还是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孟影疏瞬间瞪圆了眼,手足无措不知做何反应。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红着耳根微微低头,挡住自己粉色云霞翻飞的脸。
秦淮点评得很好,条理清晰,夸赞的点分条说,最后一句话干净利落做总结。
孟影疏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那么会说?她的文章写得真的很棒吗?但同时,心里某处因为那些夸奖慢慢塌陷,最终化作一汪带着甜味儿的清泉,缓缓流淌到四肢百骸。
待秦淮点评完坐下,掌声停止,她心里绷着的那跟弦终于松开。
“孟孟。”宋月叫她。
一回头,正对上宋月一脸的调侃。她听见宋月戏谑的声音:“我刚刚好像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哦,你确定不亲自告诉我吗?”
秘密。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否认辩解的理由。比如她只是角质层薄,所以皮肤容易红。比如她最近落枕了,要频繁活动不舒服的脖子。比如一切只是宋月多虑。
“原来这么明显的吗?”她回答。
也许是当时的阳光太耀眼,导致她心里最隐蔽的那个角落藏无可藏。又或许是她知道,即使说出口也没什么,更改变不了什么。她向宋月坦白了。
那句话在唇齿间反复咀嚼,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她学着宋月撕下练习纸一角,在纸条上写:我喜欢秦淮,很喜欢。
她的字很干净,像她给人的第一感觉。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满是重量。
“孟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是一见钟情吗,还是自然而然的心动?”这段时间孟影疏的变化宋月看在眼里,直到现在她才知道,牵动同桌心思的是永远在人群中心的秦淮。
“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是啊,她可以说出口的。但说出口的后果太过沉重,十七岁的她还无法背负。所以她不能开口,甚至不敢显露半分。
“说出口会很难堪吧”,她告诉宋月,“如果我的喜欢会对他造成负担,那我宁愿永远也不开口。至少这样,我只会是他的同班同学,而不是一个失败的暗恋者。”
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等未来有一天她攒够全部的勇气,等到——
等到她被拒绝后可以笑着说:“没关系的秦淮同学,那你要幸福哦。”
高二年级的期末考试安排在1月15号、16号两天,从17号回家到2月中旬开学,假期正好一个月。
学生们刚开始对这个安排怨声载道,但想到这是高考前最长的一个假期,又转而备战期末考争取过个快乐的新年。
考试那两天的天气格外冷。
监考教师们关紧了门窗阻挡冷空气,在考场来回踱步想让身体暖起来,可惜无济于事。学生们厚厚的围巾围到鼻尖处,全身上下毛绒绒暖呼呼,唯有写字的手在发抖,僵硬得笔都握不住。
孟影疏看着语文卷子欲哭无泪。平常清秀规整的字现在歪歪扭扭的,一不留神还会从格子里飞到框外,可谓自成一派。
这次秦淮跟她在同一个考场。虽然她坐在门边,风从门缝里袭来时会被吹得手脚僵硬,又可怜又狼狈。但他们离得很近。他坐在她右后方,只要转头,就能看见少年低头认真答题的模样。
果不其然,秦淮又提前交卷了。他从她面前走过,她没敢抬头,只看见一片衣角轻擦过桌边。开门的时候,一阵刺骨寒风扑面而来,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抱歉”,他压下嗓子轻声道,随后轻轻关上了门。门就要关上,孟影疏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时间太短,慌乱间她的视线对上男孩比平时更红润的两片唇瓣。
脸一热,孟影疏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到拿起卷子交到讲台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想说的只是简单的一句新年快乐。
*
“考试已经结束,首先我想说的是,辛苦同学们了,你们这个学期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期待大家都能拿到好的期末成绩,我们下学期继续努力!”
“还有十多天就是除夕夜,老师先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句新年快乐,恭喜你们又长一岁。天气情况很恶劣,同学们回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随时跟父母保持联系,到家后别忘了在班群里报备。好了,下课!”
过了最困难的寒冬期末考,整个学校一夜之间从灯火通明变得空无一人。
学校门口的大道上停满了车,司机们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去×××的来这辆车”,家长们站在车门旁搓着手等待孩子。
孟影疏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爸爸。他头戴深灰色的毡帽,脖子上围着孟妈妈织的围巾,黑色羽绒服长至小腿处,近一米八的身高格外扎眼,远看甚至不像已年近四十。
“爸爸!”她朝父亲招手,颠颠撞撞奔跑过来,帽子上白色的兔耳晃啊晃的。
上了车,孟影疏还沉浸在喜悦中,小话唠似的跟父亲说考试有多难,她涂答题卡的时候手有多抖,又说自己好想家。
孟爸爸笑呵呵道:“好好好,知道你想回家。爸爸怕你冻坏了,一下班就赶过来,就为了接我们袅袅回家过年。”
*
人们对新年总是充满期待。无论过去的一年过得如何,他们都会在新年这几天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守岁、发压岁钱、燃放爆竹烟花,人们年复一年乐此不疲地开展这些活动,并坚信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除夕这天,孟影疏早早起了床。
妈妈去菜市场买菜,留她跟爸爸在家里做大扫除。整理完衣柜又扫完地,再下楼丢了垃圾回来,她已经累得不行,喘着气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偷懒。
这时,房间门口传来孟爸爸的声音:“袅袅,你房间收拾过了吗?没有的话爸爸正好帮你把地拖了。”
刚准备回答好,她忽然想起藏在床底下的秘密,便佯装自然地说:“不用啦爸爸,我房间前几天拖过了,特别干净。倒是您,拖完就来客厅休息会儿吧。”
一家人忙碌了一整天,晚上七点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年夜饭。家门口一左一右挂上了红灯笼,门上贴着孟爸爸手写的春联,桌布和碗筷是清一色的红,小区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所有人都在迎接新年。
晚饭过后,孟影疏收到了两个红包。她收好红包陪父母坐在客厅说话,像过去的每一个新年一样吃着花生瓜子看春晚。
她对春晚没什么兴趣,加上脑子里总想着事,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又眼神放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拿出手机打开,QQ班群里的消息马上刷刷刷跳了出来。群里人多,没一会儿就被各种各样的新年祝福刷屏。班主任连发了几个红包,她没好意思点开,眼睁睁看着别人抢完。
“新年快乐,大家吃好喝好!
“愿大家岁岁平安!”
“2014年,向着更好的自己出发!”
“过了除夕距离开学就只有半个月了,各科寒假作业做起来!!!”
她点开对话框,编辑祝福文案发了出去,短短几秒就被别的消息盖过。
这时,宋月的消息发了过来。
“孟孟,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快快乐乐地做自己噢,爱你!”
“你们家那边热闹吗?有烟花吗?”
“好想你啊,可是假期还有半个月。你的卷子写完了吗?我数学和地理一个字没动,过完年要疯狂补作业了:(”
“对了对了,你跟秦淮发祝福了吗?”
消息太多,孟影疏认认真真一条条看完,又一条条打字回复。
“同乐,新的一年你也要快乐呀!”
“我爸说放烟花不环保就没买,但是小区有人放了,特别好看。”
“我的作业也没写完,初二开始我们互相监督一起写吧,可以吗?”
最后一条……她顿了顿。问她有没有给秦淮发新年祝福?她倒是想,但是不敢。
他人缘那么好,今天跟他聊的人肯定特别多,她贸然发过去没有回应怎么办,岂不是很尴尬?更何况……他不缺一个丝毫不熟、只说过几句话的女同学的祝福吧?
关于秦淮,孟影疏总是很不自信,总是因为不确定和怯懦错过很多可以跟他交流的机会。她在爸爸面前娇纵,是因为爸爸宠她。在朋友面前毫无顾忌大笑,是因为朋友会包容她。
只有在秦淮面前,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面对他,她连抬头都不敢,不小心对视都要脸红好久,更遑论主动开口。
但此刻,她忽然想勇敢一次。
“爸妈,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们也别看太晚了,晚安。”她对看小品看得津津有味的父母说到。
回到房间,她脱了鞋钻进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和汗津津的手。
从班群里找到他的头像,那一瞬间她差点就冲动地点了“加好友”三个字,想了想还是没有勇气,就只发了一句祝福。
消息发出后,她骤然心跳如鼓,“啪”地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上,不敢看屏幕。
过了很久,久得她觉得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实际上分针只走了几圈。她慢吞吞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上赫然有两条消息。
“秦淮同学,新年快乐,祝安。”
“谢谢,也祝孟影疏同学新年快乐,有个好年。下个学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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