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途中,不时会遇见一些或上山或下山的社员,没有一个空手的,大都背着山里特有的竹背篓。方家媛说:“山上的公社、学校、供销社的房子,用的砖瓦全都是这么一背篓一背篓背上去的,不容易呀!”
再往前走,路面变得稍宽。右边是溪流,左边紧贴山崖。周君实走到一处断崖前,眼睛一亮,哇,真真切切的地层图,就像《地理》课本上的图片,一层一层,分明可见:一层石,一层土,一层树,树呈横切面,树轮依稀可辨。崖根处,有黑土,黑得透亮。说是黑土,又像是黑石,上面色如铁锈,凑近一闻,有股硫磺味。方家媛说:“山里人烧的就是这种煤,硫磺味重,一般人受不了。”
脚在移,眼在瞄,耳朵却一刻也不敢偷懒,时时提防着山上放炮,提心吊胆的。大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方家媛才说:“渠道段走完了。”周君实绷得紧紧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此时,太阳出山不久,溪河水面还弥漫着若许雾气,远山、近水、花草树木等若隐若现,显得那么迷蒙。可真是,行脚石崖下,风来凉似秋,溪流蒙水气,两岸花草浮,幽涧蝉鸣乱,深林闲雀啾,野行浑不倦,此地去还留。
水依山流,路顺水转。河床渐渐地升高,小路也渐渐地上移,有时还得过坎爬坡。翻过几道坎坡,二人已有些气喘吁吁了。转过一道大弯后,就在前方紧贴山崖处,似乎有一处民居,这应该是他俩进山后见到的第一户人家了。
走近才看清,这民居其实是一个岩屋。岩洞上方有一排杉树皮搭成的前沿,前沿下有一排木板上顶下座,中留一空,就是门了。洞内是生活起居处,床椅桌灶一应俱全,只是室内十分阴暗,隐约可见。门外是一个小院坝,立有石凳石桌,桌上有一黑乎乎的瓦罐,罐中有茶,几个土碗,也呈暗色。
二人走到时,已有几个力人坐在那儿喝茶,抽烟,聊天。其中有个壮汉见到方家媛,起身锐叫:“方同志,进山啦!”方家媛客气地应了一声。
岩洞的主人是一位七旬老者,见周方二人上了坝子,忙不迭地从屋内端出两把柏木扎椅,招呼道:“二位工作同志坐,歇口气,喝点茶。”
据那些力人讲,老者姓张,老伴前些年撒手西去,独生女儿嫁到山下去了,只有他孤身一人守在这老宅。生产队干部三番五次做工作,要他搬家,他却不为所动。他说,老伴老伴,老了就是个伴,如今她走了,就埋在岩屋上头,我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上受凄凉哩。
一个力人说:“张老真是个好人呐!不用说,为我们提供了这么个遮风挡雨的好处处,还有茶水,又不收钱,都十好几年啦!”另一个力人说:“还有那些去太坪,去县城读书的学生伢,经过这儿,渴了,有水喝,饿了,张老就烧苞米,炕土豆给他们吃。伢儿们也懂事,知道陪老人说话,说些山外的新鲜事,给老人解闷。有一回,一个太坪高中的学生,把学校发的馒头给了张老一个,老人捧着白胖胖的馒头,眼泪水直流,他也舍不得吃,跑到老伴坟头,一边哭,一边说,老伴呀,这是你想了多年的白面粑粑呀……”力人的话,说得大家心里酸酸的。
站在一旁的张老,听到众人的话,只是憨憨的笑,洞开的口中,露出几颗残牙,黑黑的。
力人们走后,周君实和方家媛又喝了些茶,茶是灵清茶,大匹叶,有股清香味。临走时,方家媛问周君实有零钱否,周君实掏出票夹,方家媛抽出两张伍角,趁老人进屋时,压在茶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