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驻月明公社的县农业学大寨工作队,一共有二十多人,队长是主管农业的县革委会周副主任。每个大队有一个工作组。樊家大队工作组有五人,分住在几个生产队。组长巫金桂住三队,后上山的周君实也住三队,按巫金桂的说法,周君实是耍笔杆子的,写总结打报告,文字工作要靠他,和组长住一起,方便工作。实际上是方便监督。巫金桂住在贫农李道诚家,周君实住李道诚弟弟李通信家,两家屋挨屋。另外几个队员,向立志住四队,赵卫东住五队,方家媛住六队。
第一次见到组长巫金桂,周君实感觉良好,觉得那是个称得上漂亮的女人,五官无可挑剔,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嘴唇,棱角分明,如同一朵桃花。不过,她不是桃花,而是桂花,且是名贵的金桂。当得知她的芳名后,周君实不由暗暗称奇,怎么又是桂花哩?
初见巫金桂是在晚上,油灯之下,及至天明再见,才发现这漂亮女人不足之处,那就是肤色,黝黑黝黑的,亮亮的就像早晨的茄子。相形之下,周君实肤色白皙,温润如玉。所以,当两个工作队员同时出现在农田时,引起了社员们的一阵骚动。那些年轻的姑娘,你戳戳我,我拍拍你,嘻嘻哈哈,看着“黑白二將”。更有大胆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看周君实,看得他手足无措,无地自容。巫组长一声厉喝,还不快干活去!
那一天,周君实和社员们一起锄苞谷地里的草。以前,在五七农场,他也干过不少农活,那里是平原,插秧,薅秧,割谷,挑草头,样样都尝试过。如今,在高山的石渣地里锄草,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不免有点紧张。石碴子地,锄头把握不好,锄板有可能被石块卡住,歪下去,就有可能伤苗。这不,刚才一不小心,就锄断了两株苞谷苗。巫金桂眼尖,一下子冲过来,厉声叫道:“你怎么搞的?锄草锄草,怎么锄起苗来?这草是资本主义,它同社会主义的苗争养分,损公肥私,我们锄的就是资本主义!你倒好,把苗锄了,这是什么行为?”
周君实被组长的一顿喝斥惊呆了,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嗫嚅道:“我……我是不小心的……”旁边一个穿着格子衫的姑娘出面解围:“周同志是头一回干吧?不容易。来,我教您。右手向前,左手在后,两只手要拉开档儿,身子前倾一点。锄头落地要落实,眼睛看住苗。苗旁边的草用锄角钩一下,要把草钩出来。……嗯,对,就是这样钩,不要太用力。您先不要图快,慢一点,做几次就熟悉了。这农活比你们写文章容易多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周君实是个写文章的。
当巫金桂愤愤地走开后,那姑娘悄悄地问周君实:“她这是找你的茬儿呀!您怎么得罪她啦?”
周君实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初来乍到,还不上三天,和她有什么过节哩?转念一想,一定是自己思想改造没做到位,和贫下中农的差距太大。另一方面,也显见得组长的政治觉悟高,思想境界高,才能认识到草和苗事关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样的要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