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满是霓虹灯的城市里,李雨烟找不到一处能照亮自己的地方。
她在黑夜里行走着,回忆着白天的那一幕幕低头哈腰、被呼来喝去伺候公婆的场景,她顿时觉得自己如此令自己恶心。她走到了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纤细的右手撑着墙,在角落狂吐,把她白天吃的全部都吐了出来,她更想吐出来的是一天的怨气。
她用手指死命地抠向口腔深处,但已经吐不出来了,那些怨气只能如此一口吞下去。
这时候李雨烟的口袋在震动,电话声音响起,这是她每日等待的幸福源泉。每天这个时候她的老公雷也正好下班回家,他会在路上问妻子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是否还适应,爸妈有没有为难你之类的问题。
而她会报喜不报忧,假装过得很好,她会告诉老公公公婆婆很照顾她,比如某些方面某些事情,打消雷也的后顾之忧。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掏出手机,由于动作太快,手机猛地滑落在地,还好这是刚换的手机保护套,手机并没有摔碎。
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捡起来,不拘小节地在衣服上擦拭了一番。
手机屏幕上跳出来那个熟悉的称呼“未接来电 亲爱的老公”。她立即输入了老公的生日,迅速解锁了手机。
当回拨过去的时候,另一头传来了“嘟嘟……嘟嘟……”的声音。
李雨烟以为自己的信号不好,便飞速地跑到了热闹的大街上,她继续回拨,不停地拨过去,可是始终未收到任何回应。
此时的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如果没什么事,丈夫是断然不会不接她电话的。
正当她手指停留了几秒,想要再次触摸回拨键的时候,老公的电话拨了过来,她马上拿起电话,激动地还没等对方说话就直呼:“老公,你在哪里啊?你没事吧?刚才……。”
“你好,是雷太太吗?我是交警大队的,有一个事情要通知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你先生发生了车祸。”对方的电话里除了这几个清晰的字还有嘈杂的环境音,有人员安排的声音、救护车声、还有围观的讨论声。
这一切都告诉着李雨烟这不是有人捡到手机而打得诈骗电话,如果真是诈骗,那投入成本也太大了,环境逼真的抵得上大制作。
“我先生……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清。”李雨烟两腿颤抖,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此时发生的这一切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一切太突然了。
“您先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我说的是您先生出车祸了,位置在里海路38号,现在救护车已将您先生送至天和医院。”交警耐心地一字一句告知她。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最快前往医院,她冲到马路中央拦车,一辆车急刹车,把她骂了一顿。
她从未觉如此厚脸皮过,丝毫听不见骂声,继续拦车,她也忘记了还有打车软件可以使用,这时候的她脑袋一片空白,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一位中年男子看她很焦急便停了下来,询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急事,需要什么帮忙。她两手合十拜托他送她去天和医院。男子让她赶紧上车,他以120码的速度穿梭在本就不是很顺畅的城市道路上。
男子从前面镜子中看到这位穿着富贵的女子两手合十,闭上眼睛低头在祈祷,嘴里默念着一些听不大清的语言,他不明白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急切。
当车行驶到医院门口时,李云烟连基本礼貌都忘了,赶紧打开车门,“嗖”的一下出去了,走路有点不稳地跑进了医院。
她跑到服务台,整个人颤抖地问着护士:“请问刚送来的车祸的伤者在何处?”
护士告诉她,伤者在抢救室里,让她耐心等待。她一生中最怕的就是“耐心等待”这个词,因为她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他们耐心等待后,依旧离世了。这种给与希望又造就绝望的做法她是受够了。
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急救室外等着,这时候就她一个人、独自一个人,承受着从来没有的忐忑。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这倒门散发的光让李雨烟觉得特别刺眼,不像是希望之光,更像是无尽深渊的召唤之光。
“您是家属吧?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经过抢救,已确认死亡。”医生还是如电视剧里般走着宣告死亡的流程,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形式,而对于患者家属而言却是一生难忘的一刻。
晴天霹雳的消息让李雨烟直接垮掉了,她瘫坐在地上,已经无力动弹了。
“媳妇,小也怎么样了?我们刚接到电话,应该没事吧?”那个带着面具的婆婆赶了过来,她时真时假,有时候说话温顺,有时候却像个刺猬,这时候周围人太多,自然会收起刺猬的刺。
这时候小姑子也赶来了,表情着急,挤眉弄眼的夸张的担心:“我哥呢?他不可能有事,一定是医生搞错了。”
雷家的其他人也好像特别关心雷也,死了比生前时候更受关心,这可能就是豪门定律。死了的人如果是身边普通人,只会来一句“贱命一条而已”,如果是家族的人,就会来看下死没死透,死透自然好,少了一个抢家产的人,不死透死也要把他气死。
现场叽叽喳喳,豪门一家子像来开茶馆的,你一言我一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
“好了,别吵了,雷也死了,我丈夫死了。”李雨烟终于忍不住了,勉强站了起来,她受不了不能让她冷静悲伤和回忆的嘈杂。
一家子大眼瞪小眼,震惊了,平时像个小兔子一样柔弱温顺的李雨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以形容的可怕气场。
这时候尸体从抢救室推了出来,已经被白色的布盖住了脸。
李雨烟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白布,瞅了一眼,掉下了眼泪,不忍直视。
躺在上面的雷也已经面目全非,再也不是当初帅气的模样,模糊的容颜和密度极高的血渍让李雨烟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是他的老公。她眼角晶莹剔透的眼泪掉落了下来,正好滴在了她老公的眼角。
她轻轻盖上了,没有追着车跑,停留在了原地。而豪门那群家人哭天喊地开始上演丧子丧兄丧弟的悲情戏码,追着雷也跑着,哭着,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