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主院,反倒落后了。
雪春熙习以为常,她的浅云居在宅子最偏远的地方,若非以冬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告知,恐怕自己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迟迟未到。
到时候会被家主责罚,还是错过了这事,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雪春熙能肯定,并非家主有意,而是底下人见风使舵,不见得自己好。
她轻轻叹气,就被雪丹珍拍了拍手背。这个素来细声细气,又不爱多管闲事的六姐姐不悦道:“这些下人,是时候好好管教了。你好歹是主子,他们未免太过了一些。”
平日吃穿用度不敢克扣,倒是在这等大事上动手脚,简直是作死!
雪春熙摇摇头,她的出身不如前头六位姐姐,就是家主也不怎么待见自己,那些下人素来有眼色的,自然会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
雪丹珍忽然紧绷着身子,扯了扯她的袖子,雪春熙抬起头来,远远便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华美衣裙的女子缓步走来,神色倨傲,秀丽的面庞犹如结着一层冰霜。
看见两人,只是略略一瞥,视线便转开了,径直踏进了主院,对她们是视若无睹。
雪春熙吁了口气,对这位大姐总是有些畏惧。雪元香不但样子长得好,一手卦术更是难得的天赋,深得家主欢喜,稳稳坐在七姊妹第一的位子上,从来没有落后过,自然有倨傲的资本。
雪丹珍低着头,轻声提醒道:“听说大姐的卦术已经接近大圆满,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雪春熙闻言,心生羡慕。大圆满,也就是要踏入更高层次的领域,根本不是她们能追上的。
知道雪元香厉害,却没料到这才十八岁,她就要几近大圆满了。
“这次国师的候选人,大姐怕是要志在必得。”雪丹珍袖中的双手握成拳,又道:“妹妹,我们可不能落后了。”
雪春熙尚未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落后?怎么,你们也想要做国师的候选,真是痴心妄想。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回过头,身后的年轻女子穿着鹅黄色锦裙,裹着雪白的貂毛披风,一张小脸带着笑,只是唇边的讥讽赤裸裸的。
这人身边则是一个身穿火红色狐裘的高挑女子,容貌艳丽,张扬地笑道:“妹妹,她们喜欢做白日梦,你又何必戳破了?”
雪春熙似乎没听见两人的嘲讽,低低唤了一声:“五姐姐,二姐姐。”
雪易烟挑眉,没好气地道:“这声五姐姐我可当不得,你身上血统不纯,也不知道当初那生母跟的哪个野男人给生下你来,真不知道家主为何要留下你,远远送走,可不必留下来玷污了雪家血脉来得好?”
雪丹珍听不过去,就要开口反驳,被雪春熙拦住了,她低着头,小声道:“家主召唤,必有要事,五姐姐这是打算在主院门口谈论妹妹的出身?五姐姐如此,是质疑家主当年的决定吗?”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雪易烟可不敢接茬,当下气得脸色都白了。
雪妙彤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讥笑道:“倒没想到七妹妹平日不声不响的,却有一张利嘴。不过嘴皮子再厉害,也不能掩盖你的出身。只是七妹妹提醒得对,妹妹何必跟她多费唇舌,赶紧去见家主才是。”
她的目光在雪春熙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嗤笑着带上雪易烟径直进门去了。
雪丹珍皱眉,安慰她道:“妹妹可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明明家主已经承认你了。”
“姐姐放心,刚才风大,我也没听清多少,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雪春熙浑不在意,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了,哪里会放在心上?
“姐姐才是,她们自是说她们的,姐姐何必跟她们争个面红耳赤,若是弄僵了关系,找姐姐的麻烦,倒是妹妹的错了。”雪春熙微微蹙眉,又道:“二姐姐和五姐姐是嫡亲姊妹,跟我们不同,自然感情要深厚些。得罪了她们,倒是得不偿失了。知道姐姐心疼我,也该顾着自己才是。”
雪丹珍笑笑,不在乎地道:“我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多争辩几句又如何,难不成她们还能要了我的命?家主是明事理的,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雪府里各个姊妹可以互相攀比卦术高低,一点小作弄无伤大雅,但是伤及性命,家主就不会置之不理。
雪春熙却没有雪丹珍想得那么好,家主不外乎是人,再怎么想一碗水端平,人的心却总是偏的。
雪元香是家主的亲侄女,自然疼爱万分。雪妙彤的卦术之能只在雪元香之下,两人是不相伯仲,是这一代里最出色的两位。
至于她们两个,却是垫底的。雪丹珍身子不好,也不能时常卜卦,她则是因为出身,很少出现在人前。当年若非长老有意,家主也不会留下自己。
对家主来说,两个能力一般的姑娘,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侄女和同样出色的雪妙彤,无论发生什么事,恐怕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此,雪春熙不敢跟雪元香和雪妙彤直接闹僵了关系,毕竟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
雪元香还好,除了卦术之外,对什么事都不放在眼内,对她简直是视若无睹,从来就没开口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只有雪妙彤性情火爆,加上有一个嫡亲妹妹也在,两人势力在宅子里不容小觊,自然要万分小心。
这些心思只在心里,雪春熙也没开口,免得叫一向崇拜家主的雪丹珍心里难过。
“两位妹妹怎么还在大门口,不进去?外头天冷,可别冻着了。”
“三姐姐,”雪春熙连忙行礼,笑道:“妹妹这就要进去,刚在外头跟二姐姐和三姐姐聊了聊,耽搁了一会。”
雪夜蓉挑眉,雪妙彤和雪易烟两姊妹素来看不上这个七妹妹,只怕不是什么好话,嘴角的笑容却依旧亲切可人:“原来如此,妹妹可得快些,别让家主久等了。”
雪春熙应了一声,三人一并进了主院,屋内已经坐着三人,家主看见她们落座,不悦地周围扫了一圈,问道:“四姑娘呢?”
有丫鬟出去,很快回来恭敬地禀报道:“回家主,四姑娘在啸风阁,说是手上的书册尚未读完,等一会才过来。”
等一会是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家主脸色不怎么好,这个雪幼翠从来不合群,不爱出来走动就算了,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只喜欢躲在院子里看书。
显然对挑选国师候选人这样的事毫无兴趣,这才直接躲在啸风阁里不出来。
家主也能预料得到,这样的人成为国师,只怕对雪府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雪春熙略略抬起头,家主虽说年过四十,容貌依旧保养得极好。灵犀山虽说十年才打开一次,却有专门的小路供给仆人下山去采买。各地想要巴结的人,自然也通过所谓的采买,把供奉送上。
所以雪府最不差的就是奇珍药材,家主每日泡着千金难得的灵露,喝得是灵泉水,皮肤犹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不知情的见过她,忍不住都要恭敬地唤一声仙师。
她一生未嫁,依旧是完璧之身,这才能保住一身的能力。
因为如此,家主才会对跟自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侄女十分宠爱,犹如是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她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既然四姑娘不来,我们便开始吧。”
家主在屋内六个姑娘的脸上略略停顿,这才开口道:“你们也该知道了,国师身子微恙,派人送信来,打算提早选出继任人。这是百年来第一次,府里十分慎重,这才都把你们都叫来了。是去是留,皆是你们的意愿。”
既然这六人都来了,怕是都愿意离开雪府,却依旧要她们开口表明态度。
雪元香率先起身,对家主行礼道:“我愿意为家主分忧,继任国师,让雪府延续下去。”
其他五人纷纷附和,雪妙彤心下不悦,这位大姐总是什么事都先出头,巴结家主,明明自己的能力不差,两人年纪又一样,雪元香却成为大姐,骑在她的头上,实在叫人不痛快。
雪易烟连忙握住雪妙彤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惹得家主不悦。
她们两人的小动作,只有雪春熙收在了眼内。
家主似乎颇为满意,却不得不提醒道:“你们是好孩子,愿意为雪府分忧。只是你们也该心里明白,离开雪府,离开灵犀山,卦术反噬就会开始,你们最多只有十年的寿数。如此,你们还愿意离开雪府吗?”
国师听着风光,却只有短短十年。对留在雪府的姑娘们来说,离开灵犀山,并非是什么好事。
见没有人应答,家主笑道:“也罢,困在雪府十来年,你们一个个是小姑娘,难免对外头心生好奇。除了四姑娘,你们都暂离雪府,各凭本事。若是输了,就得回雪府来,可不能自作主张。”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下首最角落的雪春熙身上。
雪春熙的生母当初就落败,没能被任何一位皇子挑中。原本该是回到雪府来,与家主和长老挑选的夫婿成亲,生下雪府下一代的姑娘,却私自逃离,跟陌生男子相恋,生下了雪春熙。
虽说两人都被雪府的长老惩戒,死于刀下,这雪春熙却是抱了回来。
每个刚出生的雪府姑娘都会让第一长老算上一卦,若是没有能力就送走,反则就留下。雪春熙的卦象却很奇怪,祸福不知,更算不出她的能力如何。
家主原本是想宁愿杀错也不能放过,却被长老拦下了,只道留下一个小姑娘,总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她成为家主几年,雪府已经牢牢掌握在手里,第一次因为雪春熙的事被长老反驳,却无法改变,自然对这位七姑娘十分看不顺眼。
对雪妙彤和雪易烟明里暗里欺负雪春熙的事,家主就算知道了,也是宛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