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和伍晨一直在李乐仪的院子里守着,姚大夫走了之后,李乐仪中间昏昏沉沉地醒来了一次,但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本以为这一睡只是平常的休息,到了吃药的时间点,林嬷嬷端来了药想服侍李乐仪喝药,唤了几声李乐仪都没答应,伸手一碰,这才发现李乐仪全身滚烫得吓人,当下连药碗都打翻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急红了眼让人去请姚大夫过来。
姚大夫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屏退了众人,他到屋内去为李乐仪看诊,被这突如其来的病症也吓得白了脸,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整个朝暖阁里忙成了一团,而伍月和伍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外院里等着姚大夫的消息。
林嬷嬷心神疲惫,还不忘帮伍月和伍晨准备晚膳,伍月问起了李乐仪的情况,林嬷嬷红着眼,一个劲地摇头:“姚大夫说,这高热凶猛,若是下半夜里还不能退得下去……只怕夫人……夫人是挨不过去了……”
伍月被这消息击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呆呆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伍容笔和尹氏,伍重霖得了消息也是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们又找来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然而每个大夫的说法都大同小异,跟姚大夫诊断的结果一样,若是下半夜这高热不退,只怕是就要准备后事了。
然而就在伍月为这个消息所震惊的时候,伍晨身边的魏嬷嬷却十分着急地找了过来,她满面的愁容,面上的紧张和在意表露无遗:“大小姐……大少爷他不见了。”
伍月还没从李乐仪病危的消息里缓过神来,就被魏嬷嬷说的这消息再一次炸昏了头,“怎么不见的,你说清楚一点。”
从刚才伍容笔尹氏和伍重霖过来的时候,伍月就没看见伍晨,当时只以为他只是心烦不愿意见人,压根就没想到其他的地方去。
无数个可能性从她脑海里闪过,她重生以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慌,母亲病危,弟弟失踪,她生命里最亲的两个人接连出事,如果依旧摆脱不了上辈子的结局,那她就算是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大少爷方才听说夫人病危,忽然就跑了出去,我当时马上就追出去了,但是少爷跑得快,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我带人到处都找遍了,哪里都找不到,又不敢去禀报老太爷和老夫人,只能先来找大小姐求助。”魏嬷嬷苦着一张脸说道。
听到魏嬷嬷这话,伍月心里稍安,既然是伍晨自己跑出去的,应该就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他身边没跟着一个服侍的人,还是不太放心。
“先别惊动别人,他应该只是躲起来了,再好好找找,应该能找到的。”
魏嬷嬷听伍月这么说,就算再担心,也只能带着人下去再找一遍。
伍月安静地坐下来好好想了想,将所有伍晨会去的地方都好好想了一遍,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她唤来沉稳的同心,吩咐她留下,关注着李乐仪的情况,带着迎秋挑着灯笼就走进了朦胧的夜色之中。
她记得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感情还是十分要好的,只是二人经常都会闯祸,惹来李乐仪的生气,小时候的母亲十分严厉,林嬷嬷罚他们的法子也很可怕,所以只要一犯错,他们就偷偷地躲去后院的假山里,在那里躲上一个下午,等到母亲的气消了再出来,这个时候李乐仪早已经消气了,自然也忘了要罚他们。
伍月这些年来已经没有再去过那个假山了,但今晚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这个地方,人们常说心有灵犀,伍月想,冥冥之中的那点血缘的牵引,不是没有道理的。
后院十分黑暗,伍月挑着灯笼到了那处假山,果不其然在假山下面的石洞里看见了伍晨。
他此刻背对着她,就算伍月到来了也没有回头。
她将灯笼交给迎秋,示意迎秋去假山外头等着,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母亲的院子里正是忙乱的时候,魏嬷嬷找你都要找疯了去……”伍月一见到他就开始说道,然而下一秒,她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听见了安静的空间里,伍晨若有似无的抽泣声。
他在哭。
伍月想到自己今天责骂伍晨的那一番话,他的迷茫无措,想到今天他听到李乐仪病危的慌乱无助,想到这个唯一的弟弟不过只有十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然是吓坏了,心里不由地细细地开始发疼。
“对不起,伍晨,今天大姐不应该同你说那些话,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母亲。”她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
伍晨没有回应她,抽泣声还是没有间断。
伍月索性在伍晨旁边坐了下来,她坐在这假山的石洞里往外看去,恰好能看见斑驳的月光摇曳地挂在半空,月光的影子明晃晃地倒映在黑色的湖面之上,沉寂的枝桠仿若伸出了怀抱,温柔地将那轮皎月拥在了怀里,这样的夜里看着这样的景色,焦躁和不安都消退了许多。
伍晨的头忽然就倒到了她的肩上,“大姐……”他还在小声地哭泣,“母亲……母亲会没事的,对不对……”
伍月其实心里也没底,上辈子的李乐仪在她回府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这辈子她虽然没有被赵淑巧迫害,但不代表她就能改变李乐仪的命运,但她还是坚定地告诉伍晨:“会没事的,母亲一定不舍得放下我们,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走的。”
她望着月光,心里一遍又一遍虔诚地祷告,只要母亲能平安地活下去,要她拿什么东西来交换都可以。
她想起和伍晨的许多过往,眉眼也温柔了很多,“你是不是很讨厌大姐,从前大姐老是骂你,还做了好多让母亲伤心的事。”
“你呢,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我是个男孩子,却只会躲在母亲后面哭鼻子。”
伍月笑他,“你也知道你老是哭鼻子啊,都这么大的人了。”
伍晨不说话了,伍月知道他又在闹小情绪了,也就由着他,很久很久,她听见自己说:“我很爱母亲,也很爱你,你们两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
伍晨原本止住的哭泣声又大了起来,他边抽泣着边含糊不清地说:“大姐,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同你闹别扭的,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母亲出事,如果母亲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知道我很没用,我不能保护你,也不能保护母亲,可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大姐,让母亲再等等我,我会成为很厉害的男子汉,我会站在你们面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你们再等一等,好吗?”
伍月脸上一阵冰凉。
“嗯,大姐相信你,在你还没有成为很厉害的男子汉之前,就让大姐来保护你,保护母亲,好吗?”她摸了摸伍晨的头。
伍晨狠狠地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重重地应了一声,“好。”
二人从假山一路回了朝宁阁,魏嬷嬷已经急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十圈,看见伍月和伍晨平安无事地回来,眼里这才有了喜色,她赶忙拿了厚重地披风走了过去,利落地将披风穿在了伍晨的身上,“大少爷,你可真的急死人了,这大晚上的,寒露深重,这要是着了凉了可怎么办哟。”
伍晨没有说话,忽然一把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直接就套在了伍月的身上。
伍月惊讶地望了望他,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面容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疏离,直接就走进了屋里。
魏嬷嬷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她很快就收起了眼底的惊讶,跟着伍晨也走了进去。
到了下半夜,让众人悬心的李乐仪,高热终于退了下去,满院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姚大夫诊断过后,宣告李乐仪已经平安走过了鬼门关,伍月和伍晨这才双双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