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入冬，天色总是黑得很快，今日更是古怪，不过后晌就已经阴沉下来了，好似一滩掺了水的笔墨，沉沉压在了皇都的上空，叫人喘不过气。肆虐彻骨的寒风夹杂着刀片似雪花，刮得脸生疼。
早在一个时辰前，见女儿还没回家，宋恭国就已经开始着急了，换作往日倒也没事，只是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任谁都会担心。
历年冬日，冰面破裂活活淹死的例子可不少，这冰面是平静，一眼望去风吹不起皱的，好似一块玻璃，可谁又知冰下是怎样一幅情景，隔着一层玻璃，谁又知另一面是如何的暗流涌动。
坊间传闻，就在前几日，一樵夫上山时不慎掉入河里，过了半日，家里人察觉到不对劲，前去山上寻找无果，只在岸边发现了一些破碎的布料。看着一旁破碎的冰面，一家人吓坏了，连忙前去衙门报官，官府一日后才在下游寻得尸体，据说尸身已经被河水泡得苍白肿胀，还布着许多骇人的伤口，估计是被暗流卷走，被河底的尖石划伤的。
自己家娥儿是不傻，可万一呢，万一……
想到这里，宋恭国便始终不得安稳地坐下，心急地在大堂踱来踱去。
半个时辰前便派人出去寻了，可直至现在仍没有半点消息。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堂，见来人，宋恭国赶紧迎了上去。
“婉儿，你怎么来了。
闻言，柳婉儿轻轻摇了摇头，而是出声询问道
“夫君，还是没有娥儿的消息吗？
“还没。
语落，宋恭国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这皇都里不过两条河罢，希望只是这天气扰得我多虑了。
这时，门外的屋檐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像是钉木般。循着声音，宋恭国朝外望去，看见门外闪过一道模糊的白点，转瞬便消失不见。见此，他连忙对妻子说道
“婉儿，外面这么冷，你先去房屋里呆着，等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闻言，柳婉儿轻轻点了点头，离开了大堂。
待柳婉儿走远后，门外突然飞进一只纯白小雀，直直落在了宋恭国的肩头，理了理凌乱的羽毛，叽叽喳喳的，彷佛在说些什么。
不过一会儿，宋恭国终于长吐一口气，神情忽地轻松了下来。接着从袖中摸出几粒金色的麦粒放在手心，待小雀喙下后才朝大门走去。
刚走至大门前，宋恭国就听到了细微的车马声，在风雪中格外明显。
只见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驰来，停在了宋府的门前，接着帐帘掀开，从中下来了两道身影，正是宋栀言和南枝。
“爹爹！
看着门前的人影，宋栀言满眼不可思议，爹爹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闻言，宋恭国只是对着宋栀言笑了笑，招了招手，然后对着一旁的车夫作揖道
“这位师傅，小女顽皮，多有劳烦了。
见此，车夫先是微微一愣，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回过神来，连忙俯身作揖应道
“没有没有，宋家主客气了，是我家少爷派我将宋小姐送回的。
“你家少爷是？
“白二公子。
闻言，宋恭国笑得更浓了，
“那劳烦师傅回去替我道上一声谢谢。
“客气客气。
待宋恭国领着宋栀言回府后，车夫这才驾着马车回去，早日便听说宋家主行事儒雅，待人客气，不分尊卑，以往只当作传言罢，当官的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知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一般，念此，冒雪驾车的怨言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回到府中，宋恭国命人烧水，安排俩人沐浴后，刚想回房。这时，堂中急匆匆闯进一道身影，身着灰色劲装，满身风雪，连眉上都凝上了一层冰晶。
只见此人一入大堂便直直地跪地上，接着便没了任何动静，低头静静沉默着，倒是把宋恭国吓了一跳。
见此，宋恭国一眼便明白了什么，笑着将他拉起，说道
“娥儿已经回来了，没有出事，你先起来。
此人名为易川，勉强算作宋府的侍卫。
早在幽州时，宋恭国还未入从四品，只是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芝麻官，与妻子过着闲散且自由的日子。
在一次赶集中，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呵斥声，闻言，他有些好奇，走近一看，发现一位摊贩身下压着一名约莫十来岁的孩子，周围满是人影。
即便被抓住，被围住，那孩子依然不吭声，只是嘴里不断在吞咽着什么，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馒头。
见孩子仍在吞咽，那小贩有些恼怒，扬手便要打去，见此，宋恭国连忙挤入人群，出声制止。
从那以后，宋恭国的家中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外还多出一个孩子，这孩子十分勤快，不仅帮忙干着家里的杂活，还帮忙看着柳家在云中县里的铺子。
可惜这孩子是个哑巴，会写的也只有易川二字。
宋恭国升迁后，易川也同他们一起去了皇都，自觉地在府中担起了侍卫的职责。一次深夜，宋恭国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前去后院的书房，却无意发现正在后院空地上举着石缸锻炼的易川。见此，宋恭国问其此事，问其可愿前去军队锻炼，学习本事，易川同意了。
事后，宋恭国专门动用关系将其送去军队磨练，没想到易川竟立了不小的军功，杀敌无数，加官封爵千户侯。本以为他会开始属于自己的军旅一生，没想到几年后他却回来了，抛去功绩，又回宋府干起了杂活，做起了侍卫。
以往，宋恭国每每想起此事，总会恨其不争气地责怪他，可他每次都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做着手中的活路。
轻轻拂去其身上的风雪，宋恭国轻声说道
“好了，我叫人去帮你烧些热水，好好沐浴一下，今日不过虚惊一场罢了。
闻言，易川这才起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