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冷峻的寒眸看着他，顾君裴解释道“张先生曾是妹妹的养父，他要来看望，我自然没有将他拦在外面的道理。
顾辞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张甑身上。
顷刻间，他感觉自己宛如坠入万丈深渊，寒气从脚心钻入体内，在血管中流窜着。
想起先前他当着顾君裴的面，如此威胁岁岁，他便用力地吞咽一口唾沫，眼皮不停地跳动着。
张甑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满脸讨好地朝着顾君裴看过去“顾少爷一片好心，我真的是太感谢了，我，我真没想到您居然会是岁岁的哥哥，她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是亲上加亲。
顾君裴抬起右手，用食指指背轻轻推了一下镜框，淡笑不语。
顾辞不理会张甑的胡言乱语，朝着女儿走过去。
他坐在床边，伸手牵起岁岁那只纤细娇小的手。望着那只手，他心疼不已，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声道“岁岁。
她茫然地抬眸，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几下，黑仁直直地望着眼前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很难受。
“乖女儿。他抬手抚摸着岁岁的脸颊，掌心的温暖瞬间融化她脸上的寒气“是爹地不好，居然把你弄丢了，你一定很恨爹地吧？
张甑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惊恐和不可置信。
这真的是顾辞吗？
真的是顾家的那位活阎王吗？
传闻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人更是凶残暴躁。他也曾在几次宴会上见过顾辞，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却也能感受到他与生俱来的那股骇人气息。
但眼前这位柔声低吼，道歉自责的男人，真的是那位活阎王吗？
岁岁没有回应他的话，垂眸看着男人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宽，很温暖，掌中的暖流瞬间将自己的手都变得热热的。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男人的手。
“我……
稚嫩的孩童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屋内瞬间变得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
“我不喜欢小猫玩偶。
顾辞不明所以，抬眸看了一眼顾君裴。
他瞬间反应过来，将放在旁边的那只玩偶塞入张甑怀中。
“还请张总带回去。
“还有不喜欢的东西吗？顾辞问道。
“苹果，也不太喜欢。
顾君裴将桌上的苹果放进篮子里，一并递过去。
顾辞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两件东西，问道“那岁岁有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
“嗯。
喜欢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低头看着纯白的被单，却答不上来。
喜欢的有很多。
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食物，甜甜的果汁和……蛋糕。
可爸爸妈妈都说她不配拥有这些，有的穿有的吃就不错，居然还挑三拣四。
她的沉默，使得顾辞和顾君裴都紧张了起来。
顾君裴坐在旁边凳子上“岁岁，爸爸和哥哥都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你喜欢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她愣愣地抬眸看着哥哥，默了一会低下头，轻轻摇了两下，不在说什么。
望着女儿这副模样，顾辞心尖猛地抽搐，酸涩感涌出。
张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对待他女儿，竟逼得他女儿连喜欢的东西都不敢说出口！
张甑也意识到不对，急忙说道“岁岁喜欢的东西可多了，比如洋娃娃……洋娃娃，洋娃娃……
小孩子的东西，他知道的根本不多，一时之间却也答不上来。
他狭长的双眸惊恐地看着岁岁，仿佛在示意她开口说话。
可岁岁却不曾看他一眼。
“还喜欢漂亮的衣服，包包，首饰，什么戒指耳环都喜欢，还喜欢逛街，吃下午茶，做美容，和她妈妈去做美容之类的。
他忽然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败家娘们的喜好，索性一骨碌地全部说出来。
岁岁一听，瞳仁骤然收缩，小嘴微张想要解释，却又害怕所谓的爸爸和哥哥不愿意相信自己说的话。
那种无助的感觉，像深渊的巨手，将她一点点拽下去。
“岁岁。顾辞大手紧紧包裹着女儿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在爹地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畏惧什么，有爹地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会做女儿最结实的后盾，也会做女儿做锋利的剑。
他的女儿，生来就应该是阳光灿烂，而非像如今被人摧残的畏惧世间万物。
他有罪，他将用尽一生来赎罪，只希望女儿从此走出阴霾，面向阳光！
坠入深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背着光对自己伸出手，将她拽了上来！
“我不喜欢张家！我讨厌张家！
撕心裂肺的怒吼，将堆积五年的委屈如洪水般地涌出。
“我喜欢，我喜欢新衣服，我不要穿别人的衣服，我喜欢好吃的，我想要吃蛋糕，我不想吃剩菜剩饭，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
泪水瞬间眼角流淌而下，在脸颊上落下一道道水痕。
纯白的被单被打湿。
她发声大哭着。
在张家挨打时，她被勒令不准哭。
五年，整整五年，她从未向现在这般不顾一切地哭出来。
顾辞俊脸染上一抹黑，眼尾却因为女儿的哭声红了几分。
顾君裴抽出纸巾，放在父亲的手中。
顾辞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可擦不去她心中的回忆。
擦不去，就用新的记忆来填满。
他狭长的寒眸，微眯地盯着张甑。
张甑双腿一软，往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惶惶不安地看着床上的人。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路过的人看到这幕，皆是停下脚步。
张甑感受到顾辞眼眸的杀气，急忙跪着。
“岁岁，你胡说什么呀，你别哭啊，顾总，这肯定是有误会的，我们张家待她不薄，她要什么，我们都给她的。这，这小孩子的话，可不能信！
【等会你亲爸来了，跟他说我每天都给你大鱼大肉吃，还给你买什么小裙子还有玩具，对你非常好，要不然我回头抽死你，听到没有！】
屋内，忽然传出张甑刚刚说过的话。
顾君裴下颚微垂，唇角勾起，银色无框眼镜在灯光照耀下反着光。
“张总，我刚刚录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