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小回到自己锦绣坊的时候，己是深夜。
身上单薄的衣物湿漉漉的，紧贴着皮肤，窗户关着但漏风，不自觉感到冷意。
抬眼环顾，目之所及，阁楼的布置一目了然。
一床，一椅，几个木盆。
这是当初房东好心，从隔壁的客栈帮她划出来一小片区域供她休息。
南小小面不改色地脱下衣物，从床上拿起唯一一套衣服换上。
随即轻易地看见了衣物下压着的布条。
“速决。”
这是……威胁？
呵。
她向来不受他人掌控，想做的事情必然会做到，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她。
不过回忆起刚才短暂的经过，南小小神色浅淡，但眉心微蹙。
前世这些年，她是组织内的第一杀手，当然自诩不会失败。
只不过她疏忽了现在的这副身体，因不会习武，虚弱得很。
刚刚差点没被淹死。
也疏忽了……竟有旁人能够阻拦她的行动。
想起那个男人，她的眉宇又皱起三分。
丞相大人吗？
方才她本想从对面上岸，但没想到短短片刻，江对面就有了黑衣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抓她的。
好在她本身水性极佳，在黑衣人彻底遍布江岸之前，逃回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对，逃。
南小小微愣。
身手极佳的她头一回用这么一个词形容自己。
她倏尔一笑，黛眉轻挑。
“有趣。”
又想到方才宋元义说的话，本欲丢掉布条的手又收回了。
画楼。
整栋楼充斥着压抑的气息，没人敢动。
宋元义非但没有因为左时野救了他命而感到感激，也没有后怕，反而怒上加怒，气得满脸通红。
“不要脸的东西！”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酒杯，看也不看地砸向众人。
好在酒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碎瓷的溅起还是弹在侍女们身上，她们害怕地抖了抖。
宋元义回过神来，指着眉小姿，气得指尖颤抖。
“你，你......”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还要倒欠那人一份人情。
他突然冲上去一把将眉小姿拎走。
“你给我过来！”
怒吼声音之大，震得房梁抖了三抖。
小桃害怕地伏在地上，弱小的身子紧紧贴着地面，等到屋内恢复平静，她也不敢抬头。
此间她端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差错，等到听到动静抬头时，丞相大人竟没了身影。
发生了什么？
宋元义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失败了，她要没命了吗？
她的脸瞬间煞白，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她来画楼其实也不过半月有余，本以为能在京城落得个好去处，谁曾想又落入另一个地狱。
这里吃穿供给足够，月银够花，偶尔又有赏钱拿，背后又是当今吏部尚书宋大人掌管，按理说是不可多得的安身之地。
但宋元义性情阴晴不定，嗜好美人，常带侍女上三楼行鱼水之欢。
这种事说出去，估计旁人也就笑笑，但画楼内的侍女不知怎得常常更换，而那些侍奉过他的女子后来大多都没了身影，听家里人回话，也没有回故乡。
她越待越觉得不对劲，还好这段时间宋元义似乎政事繁忙，这份“临幸”还未到自己头上。
她不知道那些姐姐去了哪里，只有没几个留了下来。
而其中待得最久的就是眉姐姐......对！
眉姐姐！
小桃的眼底倏地亮起光，身子也停止了颤抖。
偶然一次的谈话，她向眉姐姐说了心底的怪异后，眉姐姐便决定和她一起策划逃出画楼。
而她们整天被困在画楼，又是普通女子，哪想得出什么计策？
只好“勾引”来客，看有没有哪家贵公子弟能相中她们。
她俩商量好，二人若有人能被相中带离，出去后便来接另一人。
而她记得刚刚丞相大人夸赞了眉姐姐，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被相中了？
小桃的眼底露出浓浓的期冀。
那她是不是也能出去了。
......此刻隔壁的雅间亮起烛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要脸的臭娘们！
本官供你吃供你住，你还想着巴结其他男人？”
宋元义越想越气，“就因为你，我这下还必须得舔着脸去给他道谢！”
说罢，肥硕的手猛地将女人推倒在床，粗鲁地扒去女人的衣物。
眉小姿被摔疼了，也不恼，顺从地随男人动作，内心犯起阵阵恶心，但声音依旧万分娇媚。
“哎呀大人，我跟了你这么久，还不知晓你的脾性，怎可能沾染别的人。”
说罢柔软如蛇般的双臂顺势缠上男人的脖子。
“况且我怎么敢那么明目张胆，大人不想想我用意吗？”
许是终于触摸到女人光洁的皮肤和胸前的柔软，满足了意，一时宋元义也冷静了下来。
“哼，你能有什么好用意。”
“哎呀，”女人的指尖轻点男人的鼻尖。
“丞相大人不是跟你并不交好吗，这次你失手弄死了林思成，他上门追究，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女人唇角上扬，媚眼如丝，手指轻抚过男人的脸庞，随即又抚过自己嘴角。
“倘若我能过去丞相府，不也能给你做个眼线，替你探查情况？”
烛光下的女子充满魅惑，宋元义看得痴了神，听完此番话话，渐渐转怒为喜。
“哼，你倒是替我考虑得周全。”
想到什么，宋元义眼里闪过狠意。
“林思成他那是咎由自取，偷偷写信给左时野，造谣我这画楼是不当之地，还好前日被我发现拦下。”
“整个翰林院就他不愿意配合我做事，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死了活该！”
“不过我本就打算插几个眼线过去，你倒是和我心有灵犀。”
宋元义被女人若有若无的香味弄得心痒痒，“不管他了！
这些天被弄得心烦，忙于周旋，倒是冷落了你，可有想本官？”
“讨厌！”
不多时，雅间外便传来男人奋力的喘气声，和女人娇喘求饶的哭声。
床板吱吱呀呀，窗外的暮色似乎更深了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张牙舞爪地吞噬了一切光亮。
......此刻，相府。
随舟单膝跪着，紧紧抱拳，欲言又止。
“查到什么了？”
案几后的男人伏笔写着什么，头抬都没抬，淡淡问道。
“禀告主上，刺客是画楼里的一名侍女，今岁二十，家在未凉山，家中只有一个母亲。
一月前刚来雍京，进画楼一周有余。”
随舟咬了咬牙，“人跑了，是属下无能，属下甘愿受罚。”
随舟暗自反省，难道他己这么弱了吗？
这样以后该如何保护好主子……左时野此刻己卸下了华贵的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衫，如墨的长发散下，似乎较刚才的压迫多了些许亲近。
一笔末了，他将信笺装好，似是早就料到什么，淡淡掀唇，“不怪你，是对方强。”
随舟一愣，心里卷过千般骇浪。
这些年来，除了他家主上，雍京内外，竟还有比他身手更强的人？
他可是能接住主上掌风的人，难道......？
忽地想起江岸的问话，随舟猛地看向男人的手部，长袖下，男人手腕处隐隐缠了白色的绷带。
“主上！
你手受伤了？！”
随舟嘴角紧抿，心下怒起。
竟有人能伤到主上？
“属下这就去查！”
说罢就要离去。
“不用了。”
左时野淡淡驳回，“翰林院那边如何？”
“回主上，刑部那里回复，翰林院上下所有人都交了口供，称林思成是因仕途受阻，心情郁结，一时冲动上吊而死。”
左时野唇角微挑，但眼里笑不见底，泛着冷意。
“好一个心情郁结。”
默然半晌，他走到随舟面前，递过去一封信笺，“送到养心殿。”
养心殿，皇上的寝殿。
“是。”
随舟倏尔脸色凝重，肃穆接过，随后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窗外的雨变小了些，此刻化作无尽的愁丝，细细密密，不停缠绕着。
左时野背手望向天空，摩挲着手上的缠带，想起方才女子毫不犹豫跳入沧江的身影，眼眸深深，站立良久，似是轻喃，“沧江......很深也很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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