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连绵的天,破旧简陋的乡镇大街边上,是一双双瞪大的眼睛。
我们一行人双手被反绑,站在卡车后面的拖斗中,卡车从镇上唯一的一条长街行驶而过。
我们瞪大双眼,迎接自己的命运。
这是1983年的秋末,在这场波及全国的严打当中。
我们从被抓到公审,前后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半月后,在我们镇上最具有声势又最年轻的大哥,判了枪决。
我在四年之后,方才重见天日。
……
我这一生冗长,如今回首,却不知道从何处讲起。
受过大灾,遇过贵人,经历过风雨,最后也安然无恙。
泰国的冬天,总是那么的温煦,或许我的故事应该也从冬天讲起。
1981年的冬天。
相比起如今清迈的冬天,西南1981年那个冬,格外的寒冷。
我并没有读过太多书,因为在那个年代,我的家庭成分并不是很好。
在我出生之前的那些年,我们镇上,绝大部分土地都是我爷爷的。
在当时那个年代,我们家是应当被打倒的那群人。
我叫林冬夏,出生于1964年冬天西南省份的一个小镇。
原本我父亲想给我取名叫林冬天。
在我母亲的强烈反对下,我父亲一怒之下把夏天,也给加上。
在我做了坏人之后,别人都叫我大帅,所以我的名字叫什么,并不是很重要。
记忆之中的父亲,是一个比我更加坏的坏人,是一个在当时时代下应该被打倒的人的模板。
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幸好他也真的被打到了。
他去世于我正式出道,去做坏人的那一年,我刚刚成年的那一年。
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全球变暖这个说法,西南的冬天依旧那么寒冷。
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打着哈欠走出门。
我父亲的好吃懒做,让我母亲从事了家里大部分劳动,年纪大了之后,身体很差。
在我父亲死了之后,我成了家里的大人,开始扛起家里的重担。
我家是在一个镇上,不算城里户口,所以考工进厂当兵这些事,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需要每天从事劳动,看工分吃饭。
镇上的水坝即将开始修建,我的工作就是在水坝上搬石头。
我穿着单薄的棉衣,走出自家的这条巷子,出了巷子左转,就是我们这个镇镇名的来历。
柳巷镇。
两排比我腰差不了多少的柳树,栽种在这条面前算上镇上主干道的两边。
镇上一个老头,一直叫唤,说这柳树栽了几百年,对此我倒是没有太较真。
柳巷镇比邻省会,是交通重镇,或许给自己贴点光,早晚能混成城市户口。
这两排柳树,看着也确实很舒服。
冬天的风刮骨,直往我脖颈里面灌。
我为了好受一些,双手交叠笼袖,缩着头肩膀耸立。
这样一来,我只看到见我脚下的路,直到一只手按住我脑袋上,我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撞上了人。
“不好意思啊,太冷了,没看路。”
我扭头调转方向,准备继续走。
“哼,太冷了,一会儿你更冷咯。”
我听到这声音,猛然抬头,映射进我眼帘的,是一张生了天花变成癞子的脸。
他叫陈永和,比我大两岁,从小没少收拾我。
在柳巷镇上,陈是本家,姓陈的人最多。
其余诸多都是小姓,并没有多少本家人。
这个陈永和,从小收拾我的原因没别的,就是他爷爷辈,是我爷爷的长工。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了太久,改换新天之后,他们家一直没少收拾我们家。
平时打我几拳,踢我几脚是常有的事情。
他本家兄弟太多,在没有儿子家里人说话都不硬气的观念下,他足足有四兄弟,两姊妹。
一开始在镇上东边修自行车,后来和家里几个兄弟,完成了小混混的转型。
整天惹是生非,打架为辅,敲诈勒索为主。
今天跟他一起拦住我的,是他三哥和大哥。
我并不是高大威猛的人,身高差不多搞好一米七,所以在他们三人拦住我后,我低着头想快点离开。
“站到,我让你走没得!”
陈永和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抓住我的后领。
“你还他妈太冷了,老子一天看你今天穿得挺暖和的。”
“我记得你好像前面有几个哥哥姐姐,全部都夭了,你怎么没夭了呢,你个祸害,你祖宗是个祸害,你也是个祸害。”
在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永和一把将我掀翻在地上,踩住我的后背。
“老大老三,上来,给他衣服裤子扒了。”
平时陈永和也会整我,但不会整得这么过分。
今天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上来就要在这大冬天,给我扒了。
我手脚并用的开始反抗,但他们三兄弟个子都比我高,我很快我单薄的棉衣,就被他们脱下。
冷风吹在我身上,我打了一个激灵。
一脚踹在正在邪笑的陈永和下巴上,这一脚彻底激发了他的怒火。
他抬脚猛往我下腹处踢,踢完之后又开始踢我的头,“行啊,长本事了,你还晓得还手了。”
其中一脚踢过来的时候,恰好让我的牙齿咬破了嘴唇,很快就是冒血。
十分凄惨。
但流血并没有让我好受一点,反而更加激起了或陈永和的凶性。
他猛然踩在我脸上,“小杂种,昨晚输了一晚上的牌,今天一出来就看到你,估计就是被你这个杂种霉到了。”
这个理由过于苍白无力了,他甚至可以不找这个借口,直接打我一顿。
被踩住脑袋的我,很快就被扒得只剩下一条大裤衩。
陈永和和他两个兄弟,直接将我的衣服,全部扔到道路两边的柳树上,鞋子也被扯烂。
不知道是被他们踢坏了耳朵,还是他们的笑声,太刺耳。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他们三兄弟一眼,转身向着家的屋子走去。
“你走嘛,我们今天在这儿等着你,你今天再敢穿衣服出来,我就把你裤衩一起给你扒了。”
我没听得太清,进屋之前,我抓了一把门口的雪抹在嘴上。
猩红浸透白雪,我狠狠一拳砸在门板上,走到一旁的牛圈将往日劈柴的斧头拿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虚弱的妇人咳嗽声,让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激动,浑身颤抖的我,长长处了一口气。
“冬冬,你还没去上工啊,是又啷个(怎么)了啊”
我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妈,我现在就去,刚刚衣服穿少了,我回来加件衣服。”
我母亲命很苦,前面几个孩子夭折,最终只剩下我。
常年的劳作,养活我养活我爸,让她在年纪大了之后,只能卧床不起。
我抽了抽鼻子,扔掉斧子,回到自己平时睡觉的房间,给自己换了第二套衣服。
我只有一件棉衣,现在穿的这件是秋衣,凤吹过来的时候,就跟没穿一样。
我顶着寒风,换了一个方向,准备绕路去往修水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