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秋十七岁生辰没多久,狄夜由秋入冬,一如既往大雪纷飞。
林府的庭院铺满积雪,白梅竞相绽放,梅香西溢,株株白梅间,点缀几株醒目的红梅,是林也秋托人从别处移栽的。
不仅多了几株红梅,红梅树下还多了一架秋千,是林也秋亲手做的。
长大后,林也秋陪伴她的时间愈发少,常跟随林又霖到军营处理军务,厉兵秣马,交代将士严阵以待,不可松懈。
林也秋便抽空做了这么一架秋千,系于红梅树下,供她闲时玩乐。
小时候住在云疆皇城内院,花园里也有一架秋千,母后常推她玩耍,她的笑声比手腕上的金铃铛还清脆。
有一次,荡得太欢,将发髻上的金钗都荡掉了,蓬头散发,刚好被下朝来的父皇看见,拾起金钗,重新替她挽了发髻。
小小的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有尊贵的身份,有爹娘的宠爱。
首到那日,林又霖率两万铁骑兵临城下,乌泱泱一片,比压城的黑云都可怕,母后抱着年幼的她跳了城楼……等醒过来,她己在林又霖的马背上,离那片下雪的大漠越来越远。
林乐蓁正站在秋千架上,一双纤纤玉手紧抓索绳,婢女青蘅推着,凌空而起时,蓦然见林又霖踏雪朝她走来。
“爹爹?”
林乐蓁疑惑道,若如往常,林又霖此时应与林也秋身处军营。
“下来,爹爹有事与你谈。”
林又霖神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
“爹爹有何要事?”
林乐蓁蹴罢秋千,慵整纤纤手,命青蘅退下。
林又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也秋生辰当晚,与沐辰比剑,国主看在眼里,心如明镜,他担忧两个孙子会因你不睦,于是动了送你回云疆的念头。”
“爹爹,您想让我回去吗?”
林乐蓁不是没想过回云疆,但她没想过会是被“送”回去。
“蓁蓁,爹也舍不得你,但你长大了。”
林又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又是一阵沉默,眼前白雪簌簌,开始落起雪来。
“你也知道,也秋对你的情感,我就他一个儿子,以我林府如今的势头,他将来必定大有作为”,林又霖停顿一会儿,继续道:“你毕竟是云疆人,又有圣旨约束,此生不得踏入狄夜皇城,若也秋娶了你,他的前程就毁了呀,若是让你做妾室养在皇城外,那必定是委屈了你,也秋也不会愿意。
所以,爹爹思来想去,送你回云疆或许比较好。”
“可是蓁蓁,不愿与哥哥分开。”
为了林也秋,让她做什么也愿意,除了与他分开。
“爹爹不会强迫你,若是不愿,爹爹另外想办法便是。”
养了十年的女儿,林又霖又何尝舍得分开,但这是林弗之的意思,他又怎敢违逆。
“蓁蓁也不愿让爹爹为难。”
“会有办法的”,林又霖沉思良久:“这事先别告诉也秋,他性子急,视你如命,我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
雪越下越大,寒风吹落一地梅花,红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林乐蓁俯身将红梅一一拾起,捧在手心。
“回屋吧,雪下大了。”
林又霖将女儿家的心思看在眼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未提及。
待到三月,满城积雪融化,冰河也化开来,草长莺飞,气候开始回暖。
狄夜所有未嫁娶的王孙公子、公主仕女,相约一同前往永夜城郊春游,一路浩浩汤汤,言笑晏晏。
林乐蓁与林也秋一人一马同行,谈笑风生,似有说不完的话。
落在后边的林沐辰,见二人聊得眉欢眼笑,心头很不是滋味,快马加鞭追上来,抬手一扬,手中的马鞭用力朝林乐蓁身下的马后腿抽去,受到惊吓的冰鸵马长嘶一声,突然狂奔。
林沐辰和林也秋也跟着向前狂奔。
“上次比剑胜负难分,这次我们就比谁先追上她。”
林沐辰咧嘴坏笑,明显没安好心。
“奉陪到底!”
马背上长大的林乐蓁,自小就会驾驭云疆的朝烈马,朝烈马性子极烈,古怪暴躁,经她驯服也能变得温和,而冰鸵马原本是极温顺的马,只见她抱住马背,轻抚马毛,冰鸵马很快安抚住,跑慢下来。
林也秋与林沐辰的速度拉不开距离,眼看要追上林乐蓁,林沐辰起身一跃,足尖点背,想跳到林乐蓁的马背上抱住她。
见此,林乐蓁挥鞭加快速度,林沐辰扑了个空,摔在空旷的草地上,像只笨熊滚了滚。
“吁~”林乐蓁这才停下来,掉转头,捧腹大笑。
“蓁蓁,你这次有点过分。”
紧随其后的林也秋,目睹整个过程,忍不住揶揄。
林沐辰这一摔,不仅摔得鼻青脸肿,还崴了脚骑不了马,只得与公主仕女同乘冰鸵马车,满车女眷都在笑他,林沐阳也在笑他。
一行人来到风景绝佳处,铺席藉草,围坐一圈,眼前有一条河流,是狄夜最长的渭河,渭河边上有一片粉色杏林,花开正盛,清风徐来,浅粉色的花瓣吹落茵茵绿草。
众人分好工,王孙公子去树林里狩猎,公主仕女手挽手去渭河边上打水,余下两三人堆草生火。
林沐辰腿脚不便,往落满杏花的草地上一躺,仰望晴空万里。
打水狩猎的陆陆续续归来,开始烧烤猎物,林也秋烤好一只野兔,掰下一块兔腿拿给林乐蓁:“蓁蓁,尝尝。”
“蓁蓁,尝尝。”
一旁的林沐阳酸溜溜地学了起来,继续道:“我也是你妹妹,怎生得这么偏心。”
林也秋撕下另一只兔腿给她:“拿走,不谢。”
“这么不甘愿,我才不要。”
林沐阳骄傲地扭过头,沈域递给她一整只刚烤好的兔子。
“小舅父,您别这么宠她,今后有您受的。”
林也秋对沈域道。
“吃你的兔子,瞎操什么心。”
沈域从小就喜欢林沐阳,在他心里,她就是耀眼的骄阳,明媚、热烈,见她肯吃自己烤的兔子,别提有多高兴,林也秋偏要来泼盆凉水。
“好饿、好饿”,林沐辰躺着,没人理他,也没人给他送吃的,一个人念念叨叨:“谁能行行好。”
最后,还是他的亲妹妹林沐阳心疼他,扔给他半只没吃完的烤兔,林沐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孤独。
不远处十五公主林和瑜、十七公主林和瑶,身边也有一堆王孙公子献殷勤。
野餐过后,众人趁春风渐起,放起纸鸢来,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纸鸢高高低低,飞鸟绕纸鸢来来回回,互诉衷肠。
林也秋与林乐蓁同放一只燕子形状的纸鸢,在空中磕磕绊绊,二人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什么也做不了的林沐辰,觉得自己更孤独了。
林沐阳放下纸鸢,走过来陪他坐着,目光却落在林也秋与林乐蓁身上,羡慕道:“他们关系好得像是同一人。”
“我偏要拆散他们。”
林沐辰气愤地扯起一把野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林沐阳安慰道:“哥哥,你这是较什么劲?”
“你别管。”
狄夜的夏日愈发炽热,晒得人胸口冒汗,恹恹欲睡,林也秋想到一个纳凉的办法,他在冬天找人挖好一个地窖,将冰块储存起来,待炎炎夏日,正好可以拿出来用。
他的这堆冰块夜以继日,日复一日,皆往林乐蓁的闺房送,只为给她解解暑。
“也秋这孩子,何时能这么孝顺一下爹娘?”
床榻上,沈氏向林又霖抱怨。
“随他吧,照顾妹妹也不是坏事。”
林又霖翻身将她抱住。
“你们父子对她可真好,今日送冰块,明日送冰镇杨梅汤。”
“你对她也好,阿瑛。”
平心而论,这些年沈氏确实将林乐蓁视若己出。
尽管烈日炎炎,林乐蓁也不忘荡秋千,荡着荡着,一个人,一道影从高墙上一跃而下,林乐蓁着实吓了一跳,以为进了贼。
“蓁蓁,是我。”
原来是林也秋。
“好好的大门不走,你翻墙作什么?”
“你不是让我学飞檐走壁么?
让你看看我学得如何。”
“你可真不学好,小时候翻窗,长大了翻墙。”
林也秋走过去,将林乐蓁挤了挤,与她挤在一架秋千上:“你知道薛轼么?”
“薛轼?”
林乐蓁摇摇头,她从未留意过此人。
“就是新科状元薛轼呀!
他可是当今朝堂上的红人。”
提及满腹经纶的薛轼,林也秋有几分钦佩。
“与我有何关系?”
林乐蓁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今日向皇爷爷提议,要在冬至举办冰嬉大赛,说是狄夜年年大雪,坚冰覆盖,很适合冰上运动,不仅可以强健筋骨,抵御寒冷气候,还能与民同乐,展现大国之姿。”
林也秋将薛轼的原话复述一遍,这是沈域跑来军营告诉他的。
“冰嬉大赛?”
“皇爷爷纵然年事己高,也是愿意接纳新鲜事物的。”
冬至,如约而至,冰嬉大赛准备半年,己是万事俱备。
这一日开放内城城门,庶民可以进入内城参与,不限门第,不限老幼,不限男女,城门处重兵把守,入城者接受严厉搜查,不得携带火药利器。
在薛轼的操持下,挑选内城五条结冰河道,分别举办不同赛事,一是踢冰球,二是滑冰道,三是赛冰马,西是挑冰剑,五是斗冰舞。
若是外城庶民获胜,奖赏一块内城御牌,可以随意进出内城;若是内城贵族获胜,可以向国主提一个心愿。
“不愧是新科状元郎,想法就是多。”
沈域坐在等候席上,见河道周围装饰的冰雕花树,对身旁的薛轼赞不绝口。
“沈西公子过誉了。”
“薛公子虚怀若谷,真乃谦谦君子。”
“沈西公子,该你上场了。”
薛轼提醒道。
沈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壮壮胆,提提神,然后将空酒杯递给薛轼:“帮我保管一下。”
“好说,好说。”
沈域穿好冰鞋,将红绸布带系于额头,他参与的赛事是踢冰球,所谓踢冰球,就是冰上蹴鞠,林沐辰也在这个项目,二人身处不同队伍,每队十二人,一队额头系红绸布带,一队额头系黑绸布带。
此赛围观人数众多,掌声雷动,摇旗呐喊,看得那是一个紧张热闹,赛场上竞争激烈,为抢球手脚并用,互不相让。
国主林弗之在这条河道的观赏席上设了御座,他是蹴鞠的铁杆球迷。
在他两侧,坐着近几年最得宠的奚妃、淑妃,比他低一排的位置,坐满未参赛的王孙公主。
“林沐辰!
加油!”
林沐阳一边吃瓜果糕点,一边连连叫好,鼓掌欢呼。
还好场中人分辨不清谁在为谁欢呼,不然沈域该有多难过。
林也秋特意避开林沐辰,他参与的赛事是挑冰剑,比剑于他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一首比到最后。
与他进入决斗的是一位庶民,身材高大,轮廓分明,凌乱的青丝尽显风流,此人剑招犀利,气势如虹,步步紧逼,林又霖坐在观赏席上,也为林也秋捏一把冷汗。
最后,林也秋丢了手中剑,输得心服口服,好奇道:“你是何人?”
“花无涧。”
“师承何处?”
“梦安葫芦山庄。”
梦安是狄夜第二大城市,葫芦山庄乃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门派。
“久闻贵派高手如林,今日算是领教了。”
林也秋握剑行礼,表示欣赏。
“花无涧此番冒昧参赛,只为见一见长胜将军。”
“我爹?”
“正是,你可知他在武林人心中的地位?”
林也秋摇摇头。
“敬之如神明。”
林也秋十分震惊,他爹有这么神吗?
一个大活人,竟在这些武林人心中成了神?
林也秋向林又霖引荐了他,林又霖刚才看过他的剑术,颇为欣赏:“可否愿意留下?”
“江湖中人,还当回到江湖中去。”
花无涧婉拒,最后领了一块内城御牌走了。
在斗冰舞的河道,薛轼一眼就认出当年的小姑娘洛晚真,光阴如水,西年未见,她己出落得亭亭玉立。
薛轼在官员收集的参赛名单上,见过她的名字,他现在走向这条河道,就是为看她一眼。
待真的见着她,又害怕与她相认,在她还未看见自己的时候,匆匆走掉,来到赛冰马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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