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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森林

陈曼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末日后,男友和小三继母所出的妹妹相爱,人人都盼我死了好为她的幸福让路。尸化前,流浪狗焦急地往我嘴里怼进半个发芽土豆,一只一无所有的狗,却真切地想要我活着。既然有幸重生回末日前,这辈子,我不仅要有仇报仇,更要带狗狗在末日里好好活下去。

主角:路靖远陈曼惟   更新:2023-04-12 17: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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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路靖远陈曼惟的其他类型小说《土豆森林》,由网络作家“陈曼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末日后,男友和小三继母所出的妹妹相爱,人人都盼我死了好为她的幸福让路。尸化前,流浪狗焦急地往我嘴里怼进半个发芽土豆,一只一无所有的狗,却真切地想要我活着。既然有幸重生回末日前,这辈子,我不仅要有仇报仇,更要带狗狗在末日里好好活下去。

《土豆森林》精彩片段

我重生了。


在贱价变卖房产,凑钱为我的 18 线艺人男友路靖远赎身之前重生了。


此刻我正在与路靖远的母亲通话。


「曼惟,陈董说如果 7 天之内我们拿不出 500 万,他不仅要让靖远留下案底,还要把靖远的双手废了!我把房子卖了,加上这些年的积蓄,也只凑出了 270 万,剩下的缺口可怎么办啊曼惟?」路母呼吸焦灼,语带哭腔。


我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将她所有联系的方式拉黑。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嘴上问我该怎么办,实际是催我搞快点,赶紧拿钱出来保她儿子。


上辈子我马不停蹄地贱卖了妈妈留下来的房子和自己刚买的车,连带着所有存款,勉勉强强替他们把这 500 万的缺口填上了。


我和路靖远都是命里缺爹的孩子,我们俩的母亲相互扶持着将我们拉扯长大,后来我妈因病离世,他们母子给了我很多关怀,于是我答应了路靖远一直以来的追求,将他们当作我仅剩的家人。


路靖远出道 4 年,归来仍是素人。我觉得没关系,有梦想是一件好事,何况他有一副出众的皮囊,颇具天分又足够努力,早晚有出头之日。


路靖远见义勇为,当场把性骚扰女同事的公司董事揍到颌面骨折。我认为问题不大,年轻人正直善良,有血性,陈董要看到钱才能谈和解,那我就倾尽一切凑钱,大不了从头再来。


末日突如其来,我们三人无片瓦遮身,不忍他们母子受苦,我拉下脸,厚着面皮带他们投奔我多年断绝来往的生父。


那他们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路靖远和我那小三继母所生的妹妹搞在了一起,我成了破坏他们这个和谐大家庭的小人。


我像一根尖刺,扎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他们恨不得我消失,却又虚伪得不想揭下那张宽厚仁慈的画皮。


所以当尸潮来临,他们图穷匕见,将我推出去替死,连路靖远都没有反对。


所以上辈子送我最后一程的,竟然是一只流浪狗。




离末日降临仅剩 30 天。


我了解路靖远母子的人脉,没有我帮忙,除非路母长了 4 个腰子可以割,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在 7 天内填上 500 万的窟窿。


而陈董一贯是个狠人,「人上人」在自己公司的年会上被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三流艺人揍得满脸是血,当众出了这么大个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路靖远的两只手废定了。


一个没有健全双手的男人,要怎么带着他体弱的母亲在末日里求活呢?不必我出手,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感到了短暂的快慰,但我还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仇恨里的资格。因为现下当务之急是弄到大笔资金,为我和流浪狗小拖把末日后的生活做准备。


妈妈留给我的房子依然要卖,但我有了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好主意。


我制作了几十份有小拖把照片的重金寻狗启事,张贴在附近人流密集的场所,期待有人发现小拖把后联系我。


又在小区附近租下了个带冷库的仓库,然后开车赶往城东的「佰惠乐」超市。


佰惠乐是我生父虞衡的产业,「佰」和「惠」分别取自他现任妻子所生的一儿一女的名字,直白地表达着他对儿女美好的祝愿。


我下车径直走进虞衡的办公室。


虞衡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我来,毕竟从我妈葬礼上那次见面算起,我们有差不多十年没联系了。


从我知道他婚内出轨生下私生女起,无论他怎么讨好,我都再没开口叫过他。我妈跟他离婚后,我们没有要过他一分钱,也拒绝再跟他见面。


在他反应过来我是他多年不见的好大儿之前,我叫了声爸,一张嘴眼泪就不要钱般淌下。


他被我这一出惊得够呛,立马起身来扶我坐下。


我跟他说我结婚了,我的丈夫交通肇事撞死了两人,还有一个颅脑重伤的老人躺在 ICU 里等待救治,我需要钱支付伤者医疗费,还要对死者家属进行民事赔偿,替丈夫争取轻判。


虞衡显然没料到我之前完全拒绝他的关心,现在一出现就是管他要钱,但他这些年对我多少还积累了点歉疚,沉默了片刻,问我还差多少。


我抽噎着回道:「还差 230 万。」


话音刚落,虞衡现任妻子柳雪华快步从门口进来,张口就替他拒绝:「曼惟啊,这几年实体经济不景气你是知道的,你爸的资金不是压在库存里,就是要给员工开工资,还有大把的坏账根本收不回来,上哪给你弄二百多万?」


听她这么说,我涨红了脸,但一副走到绝境不得不低头的模样,只无措地望着虞衡。


虞衡大概还是不忍心他真心疼爱过的女儿被挤兑得太没脸,止住柳雪华,说:「曼惟,爸爸真心想帮你,但是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我最多能想办法给你挪出 50 万。」


我瞬间失望地委顿下来,沉默了一阵,对他说道:「爸爸,您的难处我知道了,这样,我刚盘了个小超市,还没开始营业就出了这档子事,可以预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钱进货了,您从仓库里支 50 万的库存给我,我给您打欠条,算我借您的,可以吗?」


没等他们回答,我又说道:「妈妈留给我的那套房子,我想卖了,您有没有需要四中学位的朋友能帮我联系一下,只要能 3 天内一次性现金支付房款,我就只要 200 万。手续可以在收款当天办,就是我一个月后才能腾出房。」


我知道他们的儿子虞佰马上就要读高中了,四中是我们 C 省最好的高中之一,何况市价 260 万的房子,我只卖 200 万,柳雪华不可能不心动,那些说他们没钱的鬼话不过是糊弄我的借口。


果然,柳雪华又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哎,你这孩子不容易,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有更多余力帮你才让你走到了卖房这一步。拿货的事当然可以,房子也由我们买下来,我们去想办法借钱给你凑到 200 万,怎么也不能让你卖给别人,再也进不了家门吧?」


虞衡没有否定柳雪华的决定,于是我们约定,明天我带人来仓库提货,后天他们筹好钱,一起去房管局办房屋转让手续。


离开之前,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虞衡要走了他办公桌上的一株绿萝。


这株不起眼的绿萝才是我此行最主要的目标。


它会在末日到来后变异,异化后的枝叶不仅硬度和强度高过钢铁,还点亮了防火属性,在几天之内顺着超市外墙飞速攀缘生长,将佰惠乐武装得密不透风。


上辈子,这株绿萝的存在让虞家四口在末日开局就得到了一个安全舒适的庇护所,以至于两年过去,他们四个还是遇到危险只会推我出去替死的废物。


这辈子,他们不会这么走运了。 


末日倒计时 29 天。


一大早,我开车带着两辆中型货车,一辆冷链车,9 位搬运工赶到佰惠乐。


虞衡已经按约在仓库门口等着我了。


我们带着 9 位工人,先去了家电区。


末日降临当天气温骤升,由现下的数九寒冬直接迈入盛夏,至少我活着的那两年,C 省气温居高不下,一直保持在 50 摄氏度以上,身体不能适应新环境的人类,就算躲过了丧尸,也难逃一死。


有绿萝遮阳降温,室内温度大概能降到 40 摄氏度上下,不过这种温度也远称不上宜居,所以我打算在准备停当之后带小拖把北上东三省。


空调的制冷效果在极端天气下根本无法发挥,更何况空调外机运行的噪音引人注目,所以空调不在我的购买计划内。


立式风扇、台式风扇、冷风扇、加湿器各拿了 5 台。


电水壶、电饭煲、电压力锅、微波炉、烤箱、电煮锅、电磁炉等厨房电器各拿了 3 件。


排插拿了 30 个。


为防两年后又出现极寒天气,电油汀也拿了 10 台。


一半工人开叉车把这些家电往货车里搬,剩下的工人跟我去了日用百货区。


不同品牌的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各拿 10 箱。


洗洁精、清洁剂、84 等各类消毒液各 3 箱。


蚊香 10 箱,杀虫剂 5 箱。


各类厕纸、厨房纸、湿巾合计 50 箱。


锡箔纸、保鲜膜、保鲜袋、垃圾袋各 50 卷。


锅碗瓢盆、杯子勺子筷子、各类刀具都拿了几套。


卫生棉条、毛巾、牙膏、牙刷、清洁工具、内衣裤、秋衣秋裤、棉衣棉裤、袜子、拖鞋、棉被、四件套、凉席、坐卧冰垫、保温杯、保温壶也拿了够我一个人用 15 年的量。


转道食品区,东西太多,直接让仓库保管员按我列的清单,着重拿速食速冻食品、少量冰淇淋和碳酸饮料、各类干果、豆类、奶粉藕粉芝麻糊麦片等冲调饮品、油盐酱醋等调味料、真空包装的五谷、食用油、少量面粉、水果和肉类罐头、饼干、膨化食品、糖果巧克力、辣条、大量鸡鸭鱼牛羊猪各部位的冷冻肉。


需要冷冻的食品让工人赶紧拉到冷链车上避免融化,剩下的商品由我的工人和仓库库管一起,在仓库里分门别类,用统一尺寸的纸箱全部打包、封装好,再送上货车。


全部货物按批发价结算,货款总计 60 万元,超支了 10 万。


我痛快地写了一张 60 万元的借条交给虞衡。


能熬过末日再来找我还钱吧,我带着零元购的收获扬长而去。


等货物顺利送到我租的仓库入库,给司机和工人师傅们结算了今天的工资,天已经黑透了。


我站在仓库门口翻看手机的消息提示,确定没有漏接任何电话,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小拖把的消息。


很快就得按计划北上,如果明天还是没有收到小拖把的行踪线索,我就打算雇人一起在周边地毯式寻找了。


收起手机,拎着装绿萝的泡沫盒,小心地踩着人行道半化的积雪步行回家。余光突然被远处路边绿化带下的身影吸引。


我驻足一看,那应该是一只小白狗,它在用前爪刨动雪地,时不时低头进食。


我的心脏突然加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小白狗听到我发出的动静,抬头看过来,鼓鼓的嘴巴还一动一动的。


是它……竟然真的是小拖把!


我激动得一下蹦起来,一路小跑,大笑着招呼它:「小拖把!过来,小拖把!」


小拖把也认出我了,抛下食物一路打着刺溜漂移一样跑到我脚下,开心地跳着让我摸它。


它身上湿漉漉的,鼻子耳朵冰凉,我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用羽绒服衣襟裹住,替它保温,加快脚步回家。


我很好奇它刚刚在吃什么,路过它刨出的雪坑时弯腰看了一眼。


雪坑里没有任何食物的影子,只有一些枯叶和碎冰。


它只是饿极了在吃落叶。


我努力控制住泪意,吸了吸鼻子,下巴蹭着小拖把的脑壳,对它说:「姐姐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啦,跟我吃香喝辣吧!」




被丧尸咬伤的第 8 个小时,我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严格来说,我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知觉,思维也变得迟钝。


这很好,至少我不用再为经受的背叛感到心如刀绞。


我机械地躲避着路上游走的丧尸,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必要,它们对我毫无兴趣,毕竟丧尸只垂涎新鲜的血肉,而我差不多已经是一摊死肉了。


回家的执念吊着我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口气。


回家,不是回我父亲、继母和他们的儿女组成的那个家,而是我真正的家,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我家在老式居民楼的 7 楼,对一个重伤的女人来说爬这个高度是个挑战,但我现在已经是半个丧尸了,爬个楼而已,对尸来说轻而易举。


这套房子在末日前被我贱价卖了。房屋易主,门锁更换,我已无法再进入。


我把自己的腿和铁制栏杆捆在了一起,靠着门躺下。


想到能在妈妈和我的家门前结束这一切,不用再在仇人身边看他们假惺惺地表演,尸化后也不会四处游荡为祸人间,这个结局倒也不坏。


对血肉的渴望愈燃愈烈,意识越来越模糊。


浑浑噩噩间,我感觉到有东西踩着我脆弱的胸骨,在我身上来回快走。


倒也感觉不到痛,就是怪吓人的,我还没断气呢,不会就要被大耗子生啃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我回光返照地抬起头,跟一双亮亮的豆豆眼对视上了。


眼睛的主人发现我醒了,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屁股带动全身,欢快地扭了起来,呜呜哼着来舔我的脸,在我身上蹦跶得更欢了。


尽管它身上的长毛已经混着泥土、灰尘、血渍,结成了一块厚厚的毛毡,脏得看不出本色,但我还是认出它了。


末日之前,它是一只在我们这片讨生活的流浪狗。一身长毛因得不到打理而打结,从我第一次见到它起,它就是一头脏辫造型,所以我管它叫小拖把。


小拖把偶尔会到我们小区门口的熟食店后门翻垃圾吃,碰巧遇到的话,我会给它倒一碗干净的水,开一个我随身携带的宠物罐头。


我很意外它还活着,因为根据我之前的观察,它流浪时年纪不大,而且脑子似乎还不太灵光,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在群尸环绕下大摇大摆地苟住的。


不过无论如何,死前有熟狗相送,我还挺欣慰的,就是以它这个傻不楞登的样子,我担心等我变成丧尸了它还热情地往我脸边凑,那不是上赶着给我送菜嘛。


我打算把它吓跑。


我将它从身上推下去,冲它龇牙,发出丧尸独有的嗬嗬怪叫。


它被推得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我。


我回以张牙舞爪的恐吓。


它噘着嘴冲我「呜」了一声,扭着屁股哒哒哒地从我视线里消失了。


诶,它的背影真的好像西北养的那种长尾绵羊哦,肉会不会也像羊一样,油滋滋肥嫩嫩的,一点膻味儿也没有。


还好还好,傻孩子还知道怕,溜得够快。我擦擦嘴角差点流出的口水,继续躺平等死。


「哒哒哒哒。」


我头疼得咻一下坐起来,正好看到小拖把摇头摆尾地叼着一条死不瞑目的长蛇,快快乐乐地跑过来跳上我的腿。


我崩溃了,对,我是快死了,但是不代表我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我就是死了被烧成灰埋进地里了,只要有人往我坟头丢条蛇,我也能背着墓碑连逃 300 米。


我砰地把小拖把和它的战利品从我身上掀了下去。


小拖把保持摔倒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觑我眼色,尾巴小幅度讨好地甩动。


养过狗的都能读懂它此刻的肢体语言,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但知道它可能惹我生气了。它虽然害怕,但是一旦发现我的表情松动,又会立刻没心没肺地靠过来。


我其实没有生气,但是看到它一副对危险毫无察觉,眼里只有我的傻样,我只能狠下心,抓起身边堆叠的快递盒,用力丢向它,装作愤怒地吼道:「快走!滚开!」


它在原地挨了几下,用受伤又不解的眼神看着我,见我没有罢休的迹象,终于还是尾巴紧贴着腿,溜着墙根跑走了。


我喘着气躺下,猜测这下它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我已经回到了家,完成了和故人的告别,甚至还因为意外出现的故狗仰卧起坐了好几趟,然而我这最后的一口气吊得比我预想的长得多。


太阳快落山了,我正在落日余晖下打量着自己筋脉暴起,紫黑可怖,几乎看不出人样的手,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我已经佛了,这个小狗子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被罚这辈子投个狗身猪脑的胎。


它坐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没有像前两次那样不见外地直接蹦到我身上。


我起身将它抱起,放在腿上。


它好像丝毫不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和气息可怖,依恋地趴在我身上,吐出肉肉的嘴里含着的东西,用爪子往我这边扒拉了两下。


那是大半个被它啃得坑坑洼洼的脏土豆,几个芽点上已经冒出了新芽。


可能以它的理解,我这幅濒死的样子是被饿出来的。所以它跟我分享猎物,被我赶走,以为我不愿意吃肉,又不知道从哪挖出来它的储备粮,珍重地送给我。


我摸摸它的脑袋,没有拿那颗土豆。


它又用鼻子拱了拱土豆,歪着脑袋看我。


我把它拢在怀里,顺着它那一身看起来很扎手的毛。


它挣扎着逃出我的臂弯,叼起土豆,前肢扒着我肩头站立,把它送到我嘴边,殷切地期待我啃它的宝贝土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狗都是这样的。


末日之前,我吃律师这碗饭,一年大半的时间辗转各地会见、开庭,根本没有收养宠物的条件,我只是随身带着一些食物,偶尔碰到生活凄惨的流浪猫狗,就为它们提供一顿食水,让我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偶尔提供一食、一水,我当时做到的仅此而已。


小拖把不过是我投喂过的众多流浪动物中的一个,我们甚至只有几面之缘。但就因为我曾经施予它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恩惠,它在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在我一直横眉冷对的情况下,在我深爱的男友和所谓的家人都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我时,它,竟然想用它拥有的一切换我活着。


我以为我作为人的情绪早已先灵魂一步死去,但是此刻,我竟流出了泪。


我笑着接过小拖把的土豆,在衣服上擦了擦尘土,啃了一大口,用力揉着小拖把的拖把头夸道:「哇,好好吃哦,是哪只小狗狗这么能干呀?人类都在忍饥挨饿,小狗狗竟然还找得到土豆诶!」


它被我夸张的语气感染,自豪地原地转了两个圈,眯着眼睛,快活地吐着舌头。


反正我已经丧失味觉了,我就这样当着小拖把的面,一边一口一口把它的小土豆吃得一干二净,一边输出彩虹屁,把它吹得熏熏然。


龙葵碱成为压垮这具破败的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开始喘不上气,想要呕吐,我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趁小拖把陶醉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耍时,我拿出随身携带的三棱刺,用力扎进自己的太阳穴。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小拖把的悲号。


「小声点啊笨蛋,引来丧尸怎么办……


「不要像八公一样苦等一个回不来的人啊,希望你一直是一只快乐的小狗……


「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再见,小拖把。」


世界陷入寂静黑暗。




流浪生活或多或少会给流浪动物的健康带来损害,我打算先带小拖把去一趟我家附近的 24 小时宠物医院,给它做全面体检和驱虫,一身脏乱打结的长毛也需要专业人士帮忙处理一下。


去往医院的途中,小拖把一直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我以为它想自己走,就把它放在地上,招呼它跟着我。


没想到它站在原地看了我两秒,突然转身撒腿就跑。


这是干嘛?舍不得刚挖出来的树叶?我大为不解地在后面追。


我俩就这样溜冰似的你追我逃了一阵,它的小短腿哪跑得过我,被我轻松追上,一把从地上抄起。


将不停打挺挣扎的小拖把抓到医院,交给医生做检查,我忍不住感叹,这只小狗真的好野啊。


检查结果显示小拖把身体非常健康,我意外之余也大大松了口气。


医生一边用牧民剃羊毛那种大开大合的手法给小拖把剃毛,一边跟我聊天:


「这个小伙子是我们这块的老熟狗了,它刚出来流浪的时候还是个圆咕隆咚的小奶狗,没妈照看,整天被流浪猫打、被其他狗凶,我们前台看它可怜,给它发过领养公告,可惜没人愿意要它,好在终于要有家咯。


「哦哟,这个小伙子现在把自己照顾得还挺好,你看,脏毛一剃,白白胖胖的像只小猪。」


小拖把摆脱那一身脏辫以后确实是只可爱的小胖狗,它有一双圆圆亮亮的杏核眼,像双马尾一样垂着的大耳朵,鼻子不长,嘴巴短宽有肉,一身白毛微打着卷,四只脚的肉垫是粉色的。


我猜它应该是只有西施犬血统的串串。


离开宠物医院的时候下雪了,我把小拖把放在刚买的宠物背包里,背在胸前,加快速度赶路。


小拖把在背包里扑棱着要出来,急狠了,呜呜咽咽地哼唧。


我又猜它是不是要便便了,可是牵着它在草地里遛了几圈,也没见它有要拉的迹象。


进了家门以后立马给它开了一个罐头,它坐立难安地吃完,又扑到大门口枯坐,看一眼大门,又看一眼我,想要出去。


小狗子的心思真的很难猜,我累极了,只往大门口铺了条羊羔绒毛毯,让它睡在上面继续守门,自己则在一旁的沙发上躺下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末日倒计时 28 天。


天亮了,小拖把还在守门。


我给它放了食水,留了一块兔排冻干,便赶着出门了。等我从虞衡手里弄到钱回来,非要弄明白它到底怎么了。


我打电话跟虞衡约好在佰惠乐碰面,到时候再一起去房管局。


我要趁此机会去见一个人——在佰惠乐干了 15 年的老员工,保安队长周叔。


周叔是我妈的同乡。


他跟周婶唯一的孩子是个唐氏综合征患者,夫妻俩在家乡听够了人们对女儿的非议,也无法接受亲人要求他们把这个患病的、不值钱的累赘丢弃,再生一个健康孩子的建议,为了女儿,他们想从家乡的环境挣脱,于是找到了我妈。


我妈当时还是超市的另一位所有人,同样是一个女儿的妈妈,她既为周叔女儿的病心疼,又为她有一对全心全意爱护她的父母感到庆幸,于是安排身强体壮的周叔在超市当保安,又想办法给周婶找了个医院护工的工作。


虞衡做出的破事东窗事发后,周叔非常不耻,在我妈几乎净身出户地离婚以后,后脚就跟虞衡提了离职。


但我妈劝他留下,保安队长的工作难在别处再找,何况他需要给女儿稳定的生活,不要跟钱过不去。


周叔留下了,但他们夫妻俩内心对我妈难免歉疚。


上辈子末日后,我带着路靖远母子投奔佰惠乐,他们夫妻一直很照顾我,是当时超市里的幸存者中少数对我抱有善意的人。


周叔情感上有愧,立场自然有所偏向,何况他爱女儿,一直想在失去劳动能力前为女儿存好下半辈子的花销。我会给他一笔钱,而他只需要帮我做一点他力所能及的小事,他会答应的。


我在佰惠乐的监控室找到他,示意他别说话,跟我出来。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超市后面没有监控的巷子里。


周叔见到我很惊讶,他还不知道前几天我来找虞衡打过秋风。


「曼惟,你怎么……你是来找虞总的?」


「我是来找您的,周叔,好久不见了。我想请您吃个饭叙叙旧,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空?」


周叔有点纳罕,我妈生前倒是一直跟他们夫妻保持着联系,但我几乎没怎么跟他们接触过,不明白我找他有什么旧可叙,但还是立马答道:「有,有,随时都有。」


我们交换了号码,约定这几天一起吃个饭,我便让周叔回去上班,自己回到车上,等着虞衡夫妇现身。


虞衡很准时,只是来人不只他们夫妻俩,虞惠和虞佰也来了。


他们要将我妈留下的房子过户到一双儿女名下。


论恶心人的手段还得看柳雪华。


逼着原配的女儿不得不把原配的房子改到小三所生的私生子私生女名下,她心中的志得意满,岂是扬眉吐气一个词可以形容的,简直够她在她的小三社交圈吹一辈子。


而我那个好爹,不知是没有心,还是也想恶心恶心我们这对不知好歹的母女,总之也默许了。


没有过多寒暄,我收到了房款,过户手续也办得很顺利。


散伙前我再次声明:「手续虽然办完了,但我要 30 天后才能收拾好东西,交房给你们。」


28 天后就是末日,我不会给他们进入我的家恶心我妈的机会。


自觉到手的鸭子飞不了,柳雪华一脸小人得志地客气道:「这就见外了,房产证上虽然写的是你弟弟妹妹的名字,但那也是你的家呀,我们还能赶你不成。」


我心想,这话虽然晦气,倒也没说错。


虞衡父母已逝,而你柳雪华是个孤儿,等你们一家四口都死完了,我就是你们一家人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如果末日有终结之时,不仅我的家最终还是我的,虞衡的超市,你们的所有家资,也都会是我的。


人死前总要吃顿饱饭不是,暂且让你们抱着房产证再乐几天。


回到家准备开门,隔着防盗门都能听到小拖把四个脚急得来回跺地的声音,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条白影就咻地从缝里钻出来,像兔子一样蹬蹬蹬地顺着楼梯从我视线里消失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在鞋柜上拿了牵引绳,追着它下楼。


我出单元门的时候它正在草坪上释放膀胱存货,听到脚步声看了我一眼,没有继续逃跑,乖顺地抬头让我把牵引绳套在它身上。


我发现它嘴里含着东西,拽出来一看,是我出门前留给它那块兔排,已经被它的口水泡湿了。


小拖把着急地用后腿站立起来,前腿搭在我身上,眼巴巴地希望我把兔排还给它。


我把兔排又放回它嘴里,它开心地拿头蹭蹭我的手,冲我摇尾巴表达感谢,然后开始扭着屁股在地上到处嗅闻。


小拖把一边闻一边选择行进路线,带着我出了小区,穿过附近的小公园,来到一片烂尾楼。


进入这片破败的地界以后,小拖把嗅闻和跑动的速度加快了,拖着我小跑起来。


在跑过一条排水沟时,我听到「叽」的一声,眼前那个跑动的白色身影不见了,我手里的牵引绳传来骤然加重的拉扯感。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小拖把不小心踩到排水沟缺了盖板的孔洞,四脚朝天摔进了排水沟里。


我趴在缺口处,看到它像乌龟翻身一样把自己翻过来,没有丝毫停留地沿着排水沟往里走,连忙拽住牵引绳,喊它回来。


它闻声转身回来了,我想把它抓上来,它却扭动着身子避开了我的手,悲伤又焦急地看着我,含着兔排对我呜呜哼叫的同时,不停扭头看向排水沟深处。


我忍不住回想,从昨天被我带走以后,小拖把就一直很焦虑,是因为排水沟里有它藏起来的小狗崽吗?可是它是个小伙子啊,没有公狗会奶孩子的吧?


但万一真是呢?我把手里的牵引绳放开了。


小拖把拖着身后的绳子往黑暗中跑去,我听着动静,在地面上追。


它停下来了,我听见它清脆地汪了一声。


我跪在地上,用力将声音传来的位置附近的排水沟盖板掀起。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


排水沟里的不是什么嗷嗷待哺的奶狗团子,而是一只……几乎被开膛的伯恩山犬。


小拖把窝在伯恩山脑袋旁,甩着尾巴看着我,那块兔排被它摆在伯恩山嘴边。


但这只大狗侧躺在地,一动不动,甚至看不到呼吸时身体的起伏。


据我观察,它脖子和腹部都有大片毛发被干涸的血痂粘连成了缕状,这两处应该有伤,而且伤口出血量不小。


倏然,我发现它虚弱地偏了偏头,躲避突如其来的阳光,还好,还活着,必须马上带它去医院!


我给宠物医院打电话,分享所在地址定位,让他们赶紧派辆车过来。


我不由懊悔,昨晚就该看出小拖把的意图的,如今路上一来一回还要耗费时间,不知道伯恩山在失血加失温的情况下还能撑多久。


这条排水沟很窄,几乎只能容它一狗栖身,因为怕擅自挪动它会导致伤势加重,我尽量轻缓地从它头部的方向爬下排水沟,坐在它身旁。


虽然伯恩山是非常温顺的犬种,我还是难以避免地担心它会为了自保而攻击我。


但它真的很温柔,发现有人靠近,它勉力睁开眼睛看着我,清亮的、银灰色的眼瞳里没有敌意,尾巴也虚弱地摇了起来。


我勉强装作轻松地说道:「好乖,真是个乖孩子,姐姐给你盖被子好不好?盖上被子就不冷啦。」


我把我的羽绒服轻轻盖在它和小拖把身上,轻摸它脑门。


它艰难地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我手心。


我忍不住眼眶一热,用手轻握住它一只冰凉的前爪,试图传递给它一点温暖。


然而,一直很温顺地任我摆弄的伯恩山,突然动作幅度很大地把爪子从我手里抽了回去。


我观察它的神色,不像生气或不耐,便没当回事,对它安抚地笑。


它虚弱的大眼睛流露出歉意和羞赧,又把那只爪子递还给我。


我本轻抚着它的肩背思考医生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不经意间撇过它伸过来的爪垫,骤然目光一凝。


小心将爪垫微微掰开查看爪缝,这是什么?


我凝重地凑近了看,这些新旧不一、层层叠叠、直径不到 5 毫米的圆形伤痕,像是……被烟蒂烫出来的!


该死!我脑海里一瞬间弹出 100 个 G 的脏话,气得身子不住打颤。


古时折腾犯人,针对手指脚趾的刑罚都能位列十大酷刑,人十指连心,狗又何尝不是,挑爪垫下手,让狗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绵延不绝的锥心之痛,这人简直阴毒到令人发指!


我一开始猜测它原本是拴养的狗,挣脱链条时弄伤了脖子,腹部的伤口则可能是流浪时碰到其他大型犬,争斗时被压在地上撕咬出来的。


但它爪缝里的伤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它身上的伤极大概率也是人为的!


我尽力压抑住怒火,翻找其他伤处。


翻开它的耳朵,跟趾缝里一样,密密麻麻都是烟头烫出来的伤,因为伯恩山的耳朵是下垂的,伤口被闷在不透气的环境里,这些伤疤比脚上那些溃烂得更严重,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


脖子上勒着一圈紧紧嵌到皮肉里的带刺铁丝,经年累月地受伤又愈合,铁丝附近的一圈皮肤已经光秃秃的长不出毛发了。


小心拨开它腹部的毛发,一条从胸骨延伸到肚脐的新鲜刀口横亘在我眼前,极薄的黄色脂肪层和鲜红的肌肉纹理暴露在空气中,差一点,它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说实话,在案卷里、在末世中,各种血腥残忍的场面我见过不少,但那些屡见不鲜的人类恶行也不足以消弭我现在的震惊和愤怒。


让我猜猜。


小伯原本是只宠物狗,它有一位经济条件不错的主人,他/她在外人面前修炼出了充满爱心、温文尔雅的人类外壳,芯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变态。


他/她在狗狗不易被外人看到的耳道、趾缝,长年累月地施加着折磨,又用带刺铁丝伪装项圈,大摇大摆地牵着狗狗招摇过市,享受在正常人的眼皮子底下虐狗的暗爽,他\她还有没有试过更多诸如溺水、冻饿、针扎等隐蔽的花样,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伯恩山太过温顺,忍耐力也超乎寻常,受到伤害时没有惨叫、没有反击,让他/她越来越不满足钝刀子割肉的玩法,这一次,他/她要活剐了它。


万幸,面对主人的屠刀,小伯逃出来了,更幸运的是,它还遇到了圣母心在身的小拖把。


两位医生终于赶到了。


我们商议后决定,先由一名力气更大的医生把它从排水沟里抱出来,再用担架抬着送到车上,赶回医院。


医生将伯恩山抱出来时重心不稳,差点连人带狗翻在地上,我们忙不迭伸手去扶。


「它太轻了,比我想象的还轻,那个变态大概从来没给它吃饱过,我使出抱秤砣的力,结果捞上来的是个棉花团子,差点就把它摔了!」医生心有余悸地说道。


小伯体型很大,跟匹小马驹似的,一身半长的毛也很蓬松,导致我们对它的体重预估失误。实际上它瘦得细脚伶仃,只剩薄薄一片,让两位医生抬得异常轻松。


汽车飞速向医院奔驰,我们要为它搏出一条生路。


小伯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去备皮,做术前准备。


我则留在前台登记资料,预先缴费。


在宠物名那栏,我写下了两个字——泰格。


泰格,Tiger,寓意生龙活虎、虎虎生威。


泰格需要输血。血型检测结果出来后,医院的工作人员帮忙在几个会员群里发布公告,询问有没有相同血型的大型犬愿意献血,救助泰格。


我跟工作人员补充,重金相求,万望从速。


5 分钟后,一对年轻的母女领着她们的阿拉斯加抵达医院,小阿拉满脸迷茫地被抽了血。


我欲给林女士转酬金,被她断然拒绝,她说但凡养狗的遇到这种情况就没办法见死不救,血管够,不够她还能摇人。


泰格身体底子太差,又不得不立马手术,我们很担心它在全麻的过程中稍有不顺就再也醒不过来,都没什么心思就此事纠缠,我只好留下了她们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留待以后报答。


在等待泰格的手术结果时,女孩问林女士:「妈妈,为什么泰格以前的主人打它,不给它饭吃,它还不跑走?要是我,那个人第一次烫我的时候,我就要把那个人咬个稀巴烂,然后再逃跑。」


林女士回道:「你记不记得自己更小的时候,又好动又不会控制手劲,经常揪掉妈妈的头发,还喜欢拿手抠妈妈的脸,就算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妈妈也经常被你搞得又痛又气,可是你扯狗狗胡子,坐在狗狗身上没轻没重地蹦跳,每次都是妈妈制止你教育你的,狗狗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更别提凶你,对不对?


「狗狗无条件爱你,泰格也爱它之前的主人呀。」


林女士说得对,我无法去责问遭受虐待的狗狗为什么不曾用尖牙利爪保护自己,因为爱人类是基因赋予它们的天性,人类敢对虎豹肆意施虐吗?利用狗狗对人类的爱意和保护欲伤害它们,是那些卑劣的人类的错,绝不是狗的。


中途,主刀医生走出手术室,告知我们泰格情况不算太差,所幸受的都是皮肉伤,处理好伤口、避免感染,它会很快好起来的。


另外,医生发现泰格有隐睾,因为伯恩山是癌症高发犬种,他建议趁这次全麻,顺便帮泰格开腹摘除隐患,以防将来癌变。


我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在末世中,保证泰格的健康远比其他东西重要。


手术顺利结束,泰格昏睡着被推出来。


它脖子上戴着伊丽莎白圈,两只大耳朵在硬纸板的支撑下竖立起来,静静输着液。


林女士母女见到泰格平稳地出了手术间,终于放心地跟我告别,带着她们的狗狗回家了。


我和小拖把在观察室等候泰格苏醒。


晚饭时间已过,我点了外卖分给还没来得及吃饭的医生和工作人员,自己却毫无食欲。


小拖把也大半天没进食了,但它好像知道自己的同伴在忍受痛苦,安静地趴在泰格身边,伸出爪子轻轻拨弄着泰格的伊丽莎白圈。


我去前台刷了个罐头,把罐头倒在塑料盘里送到小拖把面前,但它只吃了小半就停下,舔舔我的手,又想去舔泰格的伤口。


我赶紧把它控制住,一手轻拍着它,一手捂着泰格因输液而冰凉的右前腿。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下班了,泰格生命体征平稳,却迟迟不曾醒来,值夜班的医生说它代谢慢,体型也大,可能醒得慢一点,让我别急,先带小拖把回家,明天再过来。


但我不放心留泰格一只狗在医院,跟医生争取到了晚上留下来陪护的允许。


我飞速回家收拾了些东西,带小拖把解决便便,再回到医院,泰格刚好睁眼了。


它半梦半醒地看到我们,尾巴就开始颤悠悠地拍打,挣扎着要起来。


我快步过去坐下,让它的大脑袋枕着我的腿,把小拖把摆在它鼻子前。


两只小狗友好地互相闻了闻,泰格用嘴拱了小拖把一下,这个小东西立马激动得快要起飞。


我忙不迭把它摁住,说道:「泰格还晕晕的哦,你矜持一点,别把它晃吐了。」


医生来给泰格换了药水,告诉我不用盯着进度,快吊完的时候机器会通知他。


兵荒马乱的一天总算结束,我们在机器规律的嘀嘀声中入睡。


清晨,我被医生交班的动静吵醒,一低头就对上两双狗眼。


它们看起来醒来很久了,小拖把看到我睁眼,立马嗯嗯唧唧地想从我膝盖上下去,偏偏它是个怕高的小矮子,不敢自己往下跳。


等我把它放到地上,它立刻一溜烟窜出了医院大门,到门口的树下尿尿。


和医生一起帮泰格翻身,给它躺麻了的半边身体按摩完,医生说泰格可以进食了,只是药水对食欲有影响,它不一定会愿意吃。


我把小拖把的罐头随便往盘子里一扣,再把医生给泰格开的处方罐倒出来,戳散,兑了点水,用医院的微波炉加热到微温。


为避免伤口受力,泰格仍然只能侧躺着。


当我把食物放在它们面前,昨天没吃饱的小拖把立马开始哐哐往嘴里炫,而泰格却条件反射般缩着脖子躲开了,头也扭到一边,仿佛对食物不屑一顾,但我知道不是,因为它正忍不住地舔着嘴巴,喉咙咽动。


我将它脑袋轻掰过来,把盘子推得更近,对它说:「吃呀,再不吃小拖把来抢了。」


泰格看着我,好像才意识到眼前的食物是给它的。


它眼睛觑着我脸色,嘴巴忍不住慢慢向食物探过去,再三确定我不会突然暴起打它,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罐头。


这个姿势实在是不方便进食,它几乎什么都没舔到,却眯起眼睛吐着舌头,对我露出幸福又满足的狗狗笑脸,毛尾巴快乐地在小拖把脸上抽了一下又一下。


小拖把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一边挨抽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泰格的盘子。


我顶着小拖把垂涎三尺的目光,用勺子把肉喂进泰格嘴里,它一口一口吃得珍惜。


两只小狗吃完饭,又头挨着头打起瞌睡。


我正在手机上订飞往 S 省的机票,突然感觉泰格挨在我腿上的喉咙一阵一阵紧缩,它抬起头,紧闭着嘴,鼻息粗重,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我,我马上对路过的医生喊道:「医生,麻烦您帮忙拿个垃圾桶过来!」


果然,垃圾桶刚递到泰格嘴边,它就忍不住哇地吐了。


刚吃进去的食物近乎原样被吐了出来,我轻扶着它,让医生给它喂温水。


医生安慰我:「可能是从前饿得狠了,加上用的药也刺激胃黏膜,突然吃得太多消化不了,缓缓再少量多次地喂就不会吐了。」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泰格正枕着我的腿,挺高兴地跟小拖把玩着你推我一下,我啃你一口的游戏,时不时还甩着舌头骄傲地看我一眼,似乎在为自己忍住了,没吐在我身上而自豪,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末日倒计时第 26 天,泰格住院的第 3 天。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回家洗漱和带小拖把外出方便,我们差不多 24 小时住在医院。


我每两小时替泰格翻身、按摩、喂食一次,每天两次在医生的协助下帮它排便,事事不假于人手。


下午我出门买饭,一回来就看见小拖把撒着欢滚着它的网球满地跑,而泰格则不太情愿地枕在经常照顾它的女医生腿上吊消炎针。


我在它屁股那头的空位坐下,隔着它跟医生寒暄。


泰格就一直拧着脖子看我,等了两分钟见我还是无动于衷,忍不住就要起身来找我。


我和医生哭笑不得地交换位置,搂住泰格的大脑袋摇了摇:「喔喔,让我看看是哪个坏小狗不给医生姐姐抱?」


泰格听不懂,对我憨憨地笑,任我捏它的胡子肉。


它恢复得不错,不再是刚捡到它时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时间紧迫,我必须重启意外被推迟的买房行程了。


听说我有意在外出期间把小拖把寄养在医院,工作人员腾出了院里最大的笼子,只要在笼子中间加一块围栏隔出两个空间,就能在避免小拖把碰到泰格伤口的前提下让它俩互相陪伴。


征得医院同意后,我在笼子顶部装了个监控摄像头,方便在外实时查看它们的情况。


跟笼子里的两个小朋友告别时,它俩还开心地摇着尾巴欢送我,估计以为就像这几天的惯例,我只是短暂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有陪护病人经验的人应该都体会过,在病房里,真正需要我们做的脏活累活不算太多,但是情绪夜以继日地沉浸在高度紧张和焦虑之中无法放松,对精神和肉体都是一种极大的摧残。


明天一早就要飞 S 省,今晚我不打算再在医院过夜了,我需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可惜有些不识趣的人不打算让我如愿。


刚进家门,手机铃响,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顺手接通,免提外放,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开始收拾出门要带的行李。


「陈曼惟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臭婊子!我告诉你,我儿子有事你也别想好过!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手机里传出路母歇斯底里的诅咒。


从我把路母拉黑那天起,她几乎每天都会换不同的号码给我打电话,只要她打来,我就接,但我不说话,听完就拉黑。


她一开始还贯彻着抽噎卖惨的老套路,然后逐渐气急败坏,对我进行言语施压,今天打来,更是一开口就撕破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口不择言地宣泄她的恐慌。


说实话,眼看她无能狂怒,旁观她绝望崩溃,是我最近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


不过路母今天这些没什么道理的控诉,倒让我回想起,上辈子她也用这套话术骂过人,当然,骂的不是散尽家财的我,而是另一个人,两世都在这场风波里彻底隐身的另一个主要当事人,裴雅莹。


上辈子路靖远因为替裴雅莹出头,被陈董控制以后就失联了,我们对事情始末的认知都来源于路靖远经纪人的说法和陈董的要挟。


路母一得知儿子是为裴雅莹出头才得罪的陈董,就试图联系过裴雅莹,她觉得她儿子是替裴雅莹受过,裴雅莹一个出道多年粉丝众多的女星,总比 18 线的手头宽裕,必须让她替路家分担一部分和解金。


但裴雅莹拒听电话,拒绝现身,路母不甘心,就要做出去裴雅莹住处和公司围堵的极端行为,但被我拦下了。


裴雅莹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虽然对伸出援手襄助她的人避之不及,未免薄情寡义,但性骚扰受害者面对强权施害人时的软弱逃避也不是件罪无可恕的事。


何况路靖远是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不会天真到认为好心必然收获好报,趋利避害是大多数人的天性,他帮助的人不愿意回报他,那他就只能自己承担自己见义勇为的后果,他承担不了,至少还有我来替他分担,路母不必一副因为被裴雅莹辜负就恨不得杀人的样子。


于是裴雅莹就这样彻底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直到路靖远黯然退圈,距离末日降临不到三天,裴雅莹以出人意料的形式重回大众视野——她和一中年男子高调订婚了。


各大营销号起底清纯玉女裴雅莹的神秘未婚夫,这位中年人乃裴雅莹和路靖远公司的另一名实权董事,年纪比裴雅莹大了近 20 岁,自二人交往后一直对她宠爱有加。


路母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差点厥过去,哭骂裴雅莹是白眼狼,这一切都因她而起,她对恩人见死不救,现在路靖远灰头土脸退圈,还赔上了所有家底,她却爱情事业样样顺利,苍天简直无眼。


再观路靖远,没有任何咒骂和怨怼,只是神态里的不敢置信溢于言表。


如今回忆起来,上辈子我对路靖远的滤镜也是厚到了一定地步,才会读不出他当时的反应有多反常。


去年下半年,因为自己的手机被送去返厂维修,路靖远曾拿我的备用机用了一段时间,我记得他还感叹过,要不是因为有 iCloud,差点就要错失一次重要的工作机会。


我找出那台备用机,输入路靖远的 Apple ID,然后开始尝试破解密码。


前两次都弹出了密码错误的提示,第三次,我输入 Cmw07181101,登录成功。


别误会,能破解路靖远的密码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隐藏的黑客能力,纯粹因为他的密码真的很好猜,无非是那几个有特殊含义的字母和数字的排列组合,从前我没干过这种事,只是因为我不屑,不代表我不能。


这套密码用的是我名字首字母、我生日、我们恋爱纪念日的组合,啧,真是令人感动的深情。


果然,路靖远开通了大部分应用的 iCloud 自动备份。


匆匆翻看他的相册,就是大部分帅而自知的直男相册里会有的那些东西。


通讯录、备忘录、日历,一切正常。


直到我点开路靖远的 iMessage 记录,终于有所发现。


点击进入其中一个醒目的消息界面,快速浏览。


这是一段长达一年的信息互动。


从一开始一天上百条你来我往的日常分享,到双方工作时忙里偷闲也要一起玩系统自带的五子棋游戏,再到一对分别佩戴在两人手上的同款皮质手链,以及发送给彼此的手写诗。


没有任何露骨的对话或图片,但字里行间,全是暧昧。


在最近一月的交流里,对方倾诉着陈董对她若有似无的觊觎和隐晦的言语骚扰,询问路靖远是否是她过于敏感,过度解读了陈董的行为。


而路靖远,理所当然地义愤填膺,怒气上涌。


两人的对话终结于年会那晚,裴雅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她说:「靖远,救我」


我不禁怀疑,陈董当真色令智昏到敢在年会上当众性骚扰公司另一位董事的女友,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合作伙伴的脸吗?


就算他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下流坯子,受害者裴雅莹为何不向她有权有势的正牌男友求助,反而要拉一个公司底层的喽啰下水?


结合裴雅莹的董事男友跟陈董素来内斗激烈的传闻,一切就很显而易见了。


不管陈董有没有对裴雅莹动色心,她只要献祭出自己鱼塘里的一条傻鱼,就能当众扇肿陈董的猪头,还能给全公司上下留下陈董是个不顾大局的色中饿鬼的印象,变相替自己男友加分,更料中了陈董不能拿她怎么样,只会变本加厉地在路靖远身上发泄怒火,将路靖远彻底踢出这个圈子,算是变相帮她处理了她出轨小鲜肉的隐患。


难怪上辈子此事一平息,那位董事就与裴雅莹订婚了。裴雅莹这招一箭三雕堪称绝妙,这么懂事贤惠的女人,当然值得他赏赐下一个豪门贵妇的正式名分。


真是讽刺啊,路靖远何曾是什么为素无交情的陌生同事仗义出手而惨遭报复的悲剧英雄,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被暧昧对象处心积虑利用的傻子,一个不惜拉母亲和女友下水,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自私自利的人渣。


辣眼睛的东西当然不能白看,我连夜整理好了所有资料,准备给路靖远送上一份大礼。


末日倒计时 25 天。


航班抵达 S 省省会,一出机舱,东北的冷空气就狠狠痛击了我虚弱的身体,让我第一次对零下 30 摄氏度有多冷产生了实感。


万一末日的极炎天气结束,再来个极寒,我和狗狗还得熬过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炕的严寒折磨,瞬间心也凉了,我抖着手摸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记下补充御寒物资的重要提醒。


出了机场,又坐上顺风车,前往 S 省下属地级市,颐春。


颐春是个拥有漫长海岸线的海滨城市,因当地政府大力扶持发展旅游业,曾经是华北和东北地区较为出名的旅游胜地,但近 10 年来逐渐没落,特别是疫情以后,当地经济受到了很大冲击。


汽车在颐春的街道驶过,没看到太多行人和摊贩,近半的商铺门窗紧闭,路上车流也不密集,一片萧条冷寂之景。


随着我们的车驶向城郊,距离我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建筑也愈加稀疏寥落,除了偶尔路过的一小片自建民居,基本不见人烟。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说,我还算满意。


颐春市历年的夏季平均气温比低纬度内陆地区低 7~8 摄氏度,有利于末日后的食品囤货长期保存。而且颐春沿海,空气湿度大,将来也不太可能缺水用。最后,即使几年后气候恢复正常,颐春冬季的气温也比绝大部分北方城市高,相对好熬。


除了气候优势,颐春还保持着较低的人口密度,这意味着末日来临后丧尸的总量更少,城里幸存者的生存资源相对充裕,不至于大费周章跑到鸟不拉屎的郊区来搜刮物资,我和狗狗们的生存基地安全指数也就更高。


汽车在这一片颇为鹤立鸡群的一个高层小区大门前停下。


看到站在小区大门前,身穿火红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我忙上前问好:「张姨,天这么冷,您怎么不在车里等?」


张姨笑道:「我这不是指望你看到这一路的景象扭头就走,我还来得及马上再送你上车。」


张姨是我要看的这套房的房主,也是我妈过去经营超市时的生意伙伴。


她跟我妈的经历相似,都在年轻时离开故土,跟爱人在 C 省扎根打拼。


遭遇也相似,都是夫妻多年共患难,而一朝发迹,爱人就立马看不上发妻。


但张姨比我妈幸运一点,当年她准备离婚的时候,我正跟着许教授读研,许教授的爱人是专精离婚官司的大状,张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我,求我替她从中牵线。


张姨只是我妈曾经的熟人,自我妈离婚后就断了来往,时隔多年,也不知道她从哪打听到的我的信息找上门来的,说实话,我没有必须帮她的义务。


但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溺水的人努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我不忍心看到她跟我妈一样,多年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一朝因为势弱和够要脸,就只能被婚姻里的过错方和外来破坏者一起折辱。


幸而许教授给我面子,让师公接了张姨的委托。


张姨没想到,走投无路之下的尝试竟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师公替她狠咬了前夫一口,争取到大半家产和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让她出够了气。


此事一了,她很快就带孩子们离开了伤心地,回到家乡 S 省,在省会定居。


我要看的这套房本是张姨买给在颐春市老家的父母住的,可惜老爷子两个月前在家摔了一跤,医生判断老爷子康复后也只能拄拐行走,张姨放心不下,已经把二老接到省会与她同住,于是想把颐春这套闲置的房子卖了。


虽然迫切想将房子出手,但张姨得知我对这套房有意,却不太愿意卖给我,她说她这房子是难卖,也不至于要让我来接盘。


尽管我坚称颐春风景优美,气候舒适,生活节奏慢,我想买下这套房子,作为闲暇时间散心的落脚之处,她还是列出了一堆「缺点」试图劝退我。


首先,这套房子离市区太远了,基础设施不齐全 ,对年轻人来说生活不便。


其次,房子所在楼盘确实是打着度假专用的噱头建起来的,但近年颐春旅游业大不如前,整个楼盘的售出率非常低,常住人口更是少得可怜,因此物业也懒散大意,常年见不到保安人影,我一个女生住在这不安全。


谁料我越听越心动,这些「缺点」在末世中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优势。


她只好无奈地让我先过来看房,期待我实地体验一番后能改变主意。


「你看,这房子在顶楼,万一停电了,上下爬楼梯就够你喝一壶的。」


上到 16 楼,出了电梯,张姨说道:「一梯两户,我们是左边这套,隔壁那套好像一直没卖出去。


「喏,进来吧,几个月没打扫了,不用换鞋,我带你看看。


「下面这层的套内面积是 120 平,因为是顶楼,楼上还附赠一个阁楼和一个露台,一共也是 120 平,你张爷爷就是稀罕这个露台才选的这倒霉房子。


「你看老头在露台上种的花花草草,好看吧?呵呵,腿就是在这干活的时候摔断的。」


整个楼盘正对大海,建在离海岸三公里的高地上,张阿姨的房子所在这栋楼本就是附近最高的建筑,还是顶层,只要末日后没有无人机四处窥探,住在这里的隐私性极强。


另外,张姨替父母考虑得面面俱到,房子装修时就把保温、隔音、防火、防水做到位了,不仅如此,楼上的阁楼和露台将来也能派上大用场,一切都堪称完美,我决定就是它了。


张姨见我不但没有被劝退,还愈发坚持,最后也只能妥协。


「曼惟啊,既然你考虑好了,那姨也不多嘴劝你了。


「价格方面嘛,姨这房子标 88 万在中介那挂了两个月,没有一个愿意来看房的,这房子实在是不好卖,你要买,是帮了姨大忙,这样,就 66 万,多一块都是姨坑了你。」


这房子不好卖是真,但是 88 万都卖不出去就说得太夸张了。我知道张姨是在借此机会隐晦地回报我当年帮她牵线的事,但我手头的钱确实不宽裕,没有矫情的资格,我承她的情。


时间紧凑,没有走贷款流程的余裕,而能低价买到这套房子,我已经占尽了便宜,更不能不要脸地要求张姨给赊账,所以尽管手头资金紧张,我还是选择一次性支付完房款。


在办理手续时,张姨终于没憋住,跟工作人员吐槽道:「你说现在的孩子,惠市、海市那么多高性价比海景房不乐意买,偏偏要跑颐春来买我这破房子,我是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了。」


我没办法跟她解释买房的真实动机,闻得此言,只能跟工作人员一起尴尬地笑笑。


心里却忍不住盘算,周叔夫妻、许教授夫妻、张姨、林女士,都是古道热肠的好人,他们愿意在我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我又该怎么在保守好重生秘密的前提下回报他们呢?


此行的主要任务完成,我邀请张姨回酒店小酌几杯,她不胜酒力,很快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天色已暗,我穿戴得严严实实走出酒店,沿着观光路线一边吹着不太温柔的海风,一边跟随手机导航的指引,前往这附近最近的小卖部。


走到一半我突然发现,颐春的街头竟然还有公用电话亭,装潢复古,估计是给游客打卡拍照所用。


我试了一下,它还不是个样子货,倒是给我省事了。


这条路上冷冷清清的,只偶尔可见遛着狗匆匆路过的行人。


我站在电话亭里,装备好变音器,拨出裴雅莹的号码。


前三次都很快被挂断,直到第四次。


电话接通了,但对面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我率先开口说道:「裴小姐,是你本人吧?我建议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我接下来的话你应该不会想让第三个人听见。」


对面的女声迟疑着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裴小姐,你的问题太多了。


「听说你好事将近了,我特来祝你得偿所愿,另外顺便请你帮我办件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挂……」


没等她说完,我打断道:「裴小姐的男友有没有称赞过你戴那条皮质银扣手链非常耐看?


「或者他知道你上个月在杭城的行程结束后,在他名下晨樾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抽空见过谁吗?」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尽量不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来给路靖远伸张正义的?想让我在陈董面前帮他说话?」


「裴小姐想多了。


「马上就是陈董给路靖远家人的最后期限,我给你一次机会,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彻底消除路靖远家人花钱消灾的可能,他的手得废,并且,如果他废的也只有一双手,那裴小姐这段一箭三雕的精彩表演全记录,就不止我一个人能有幸欣赏了,你男友会收到一份,陈董会收到一份,各大营销号也都会有份。


「裴小姐,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不难吧?」


「我怎么知道你手里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东西?」裴雅莹气到牙齿咯咯打颤。


「只要裴小姐承受得住视频泄露的风险,待会儿我就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路人,借路人的手机把我剪辑的完整视频发给裴小姐验证,怎么样?」


「我怎么信你?你要看到路靖远怎样才算满意?」


「裴小姐,除了相信我会信守承诺,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至于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我满意?给他留基本的自理能力,其他的,就看裴小姐觉得自己的星途和婚姻价值几何了。」




上辈子路靖远没主动要我的命,他就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当着一个沉默的看客,那我也不是什么法外狂徒,不至于拿着这点把柄就逼裴雅莹杀人,何况,不留路靖远一条烂命,怎么让他好好体会一把在末世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好,好,好,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否则你让我不好过,我死也要拉你陪葬!你要怎么验收?」


「当然,你我没有利益冲突,只要你把事办好了,我没有必要跟你玩什么玉石俱焚。


「验收就不用你操心了,尽快吧,裴小姐。


「还有,用心一点,把手尾收拾干净,要是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就找你的麻烦,明白吗,裴小姐?」


「嘀嘀嘀嘀嘀……」


听到听筒那边电话挂断的声音,我把脸埋在围巾里轻笑起来。


哪怕万般恼火,也只敢在听完吩咐后用挂电话的方式发泄,裴雅莹怂了。


我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裴雅莹。我赌她舍不下自己费心经营起来的一切。


赌赢了,就轮到路靖远尝尝被尽全力保护的人背刺的滋味。


赌输了,裴雅莹顶得住压力,守得住底线,不愿意对她已经坑过一把的傻鱼落井下石,也无妨,整路靖远的方法多的是,大不了我发发善心,这辈子也给路靖远制造一下跟虞惠危难中相爱的机会。


路靖远,你的下场如何,就全看裴雅莹有多狠了。


等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点。


刚刷卡进门,就收到宠物医院的夜班医生发来的消息:「泰格能自己站起来稍稍走几步了。」


我立马打开手机上的监控后台,正好看到工作人员在安顿两只小狗进笼子睡觉,工作人员等它们乖乖进了各自的空间,又往它们的盆盆里倒了不同的冻干当睡前加餐,然后把笼门关上,离开了监控范围。


我没出声,疲惫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它俩吃夜宵。


小拖把像个吸尘器似的,头一低,嘴往盆盆里一插,三秒钟后再抬头,饭盆亮得反光。


它吃完了,另一边的泰格还在用舌头绣花,一次就卷进嘴两三粒,还恨不得每口嚼它个 50 下。


小拖把忍不住游魂似的靠近隔开它俩的围栏,站在那吐着舌头,透过缝隙欣赏泰主播的吃播。


于是泰格也看着它。


俩狗沉默地互看了一阵后,不知道达成了什么默契,泰格用鼻子把它的盆盆推到了围栏边。


小拖把只歪头犹豫了一秒,突然就伸出爪子往人家盆里掏,掏出来又握不住,冻干全从笼子的隔板缝隙里漏了下去,一口都没吃进它嘴里。


它又着急地伸爪从隔板缝隙里往上捞,怎么也捞不着,气得这个小傻子咣当一声把自己摔到隔板上躺着,四只蹄子抓狂地挥舞,仰头发出不甘的狼嚎。


我忍不住看着监控画面笑得打跌,不行,还得让工作人员把泰格的饭盆看好了,最好固定在远离小拖把的那一头,免得它俩趁人不注意又暗度陈仓,把泰格的病号餐都折腾完了。


「嗨咯哇,是哪个猪猪在地上打滚哟?」我按住通话键笑道。


手机画面里的两只小狗瞬间都机警地坐直了,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是我呀,是姐姐呀,看上面。」我继续说道。


两只小狗听着声音锁定了摄像头,各自歪着头不解,但尾巴已经不自觉地摇起来了。


「小拖把,我看到你想偷吃泰格的冻干了哦,不可以欺负哥哥知道吗?」


终于确定是我在跟它们说话,小拖把夹着耳朵,用两只后腿站立起来急急地向上弹跳,泰格也撑起上半身,想像小拖把一样站起来够摄像头,这还了得,伤口抻裂了怎么办,我只能飞速结束通话:「姐姐过两天就回来了,小朋友们要好好吃饭乖乖睡觉知道吗,拜拜!」


不忍心再看兄弟俩的可怜样,我关闭后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万幸,我还有它们。


末日倒计时 24 天。


今天应该就是陈董下手的日子,不过办正事要紧,我没什么持续关注路靖远的动向的兴致。


我联系上小区的开发商,提出想租下我隔壁那套没售出的房子,开发商工作人员问我想租多久,我说,那就十年?于是她像生怕我这个冤大头跑了,快速帮我搞定了租赁合同。


两套房子到手,如此一来,我就能放心地在末日来临前将 16 楼的安全通道防火门和电梯厅门封死,把上下两层楼作为我的独立空间利用起来。


为方便区分,暂且称我买下的这套房子为 A 套,隔壁租下的为 B 套。


我又马不停蹄拿着两套房的图纸等相关资料,找到颐春本地最好的装修公司,提出我的需求:


1. 给 B 套重新做全套防水、防火和隔音。


2. 给 AB 两套的水电系统全面更新,更换为市面上耐热扛冻性能最好的材料。


3. 给 AB 两套的门窗进行加固,窗户玻璃都替换成双层的单向防弹的。


4. 在 AB 两套都装上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系统,两个阁楼屋顶上铺满光伏发电板,再给阁楼内部架设补光设备,给两个露台装上喷灌系统。


5. 在不影响房屋稳定性的前提下,将 AB 两套打通,中间装上防盗门,楼上两个露台之间的围墙也要拆掉。


6. AB 两个露台上分别装 1 个雨水收集过滤系统,一个大容量的粗过滤,联通灌溉系统,将来用于灌溉和养殖,另一个小容量的精细过滤,联通家里的用水管道,满足我和狗狗的日常所需。


在我的房子里实地查看时,装修公司项目经理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改,我随口说我打算做海边精品生态民宿,在楼顶露台上打造一个美轮美奂的城市花园,再给客人用净化雨水和清洁能源,绝对直击环保人士痛点,把逼格拿捏得死死的。 


他竟然也见怪不怪地点点头,信了。


这家公司口碑很不错,开出的价格也还算公道,因为我要求的改造内容没有先出效果图的必要,项目经理承诺 10 天内能完成全部工作交付验收,我们便又立即回他公司签了单。


从装修公司出来,这趟行程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在回酒店的路上就迫不及待地订好了明天回 C 省的高铁票。


回到酒店匆匆洗漱完,我倒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回忆起上辈子的事。


上一世末日降临后没几天,水电系统就因为无人有效维护而全面崩溃了。


断水、断电,超市里的幸存者一开始还能靠超市里充足的存货维持一定的生活水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还算融洽。


可是很快,由于气温居高不下,食物加速腐败变质,就连保质期标注 3 年的产品也没能撑多久,在尸潮来袭前,超市里就不剩多少能入口的食物,生存资源的竞争激化了超市里幸存者之间的矛盾。


而冲突的结果就是,这些珍贵的物资,最终被以虞衡为首的一批没有血性杀丧尸,但什么肮脏手段都敢往同伴身上使的渣滓所掌控。


其他幸存者,包括周叔夫妻和被虞家四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我,不仅不得不依靠捕捉在绿萝茂密枝叶里藏身的壁虎、昆虫等蛋白质艰难过活,还要时刻提防被那一群渣滓欺辱取乐。


现在想来,路靖远的背叛也不是多难以预料的事,仓廪实而知礼节,都快混不上饭吃了,还在意什么礼义廉耻,小路胃不好,当然要趁他那张脸还有点兑换价值的时候,给自己找更硬的饭碗吃更软的饭去。


重来一世,我不会再让自己陷进佰惠乐那个斗兽场,我只要做好充足准备,带着狗狗在不起眼的地方清净地苟住,等着看他们的下场即可。


而要长久苟住,就不得不未雨绸缪。


虽然颐春占据地利,我们的新房也会有自己的供水供电系统,应对起高温会比上辈子在佰惠乐时从容得多,但这见鬼的末世不会很快就结束,食物库存总有消耗一空的时候,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就必须具备依靠种植和养殖,为我和狗狗提供稳定食物供应的能力。


如此,就得好好规划一下怎么利用阁楼和露台的有限空间了。


我起身拿起手机,向过去的一位委托人发起了通话邀请。


对方是位经营着自有农场和果园的农产品经纪人,我开门见山地跟大哥表示,我计划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弄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型农场,告知了他大致需求和院子的可利用面积,请他先根据经验帮我出个种植养殖计划,然后根据计划拉出完整的购买清单,等我们沟通调整以后,再由他来帮我采购最终敲定的所有物资。


大哥很爽快地应下,说会尽快把计划和清单发给我。


末日倒计时 23 天。


我找了在 C 省医疗系统供职的熟人,请对方帮我查一下有没有路靖远在本地的入院记录,对方很快回复,路靖远就在 C 省人民医院。


巧了,周婶恰好就在 C 省人民医院工作。


上回跟周叔碰面时,我们约好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没想到因为泰格住院和来颐春的行程,这顿饭迟迟没能约上。


我在去省会高铁站的路上联系上周叔,在周叔的强烈要求之下说好了明天晚上到他家吃顿家常饭,顺便在电话里拜托周婶低调地帮我了解一下路靖远的状况。


我刚进高铁站,还没检票,就收到了大哥发来的文件。


仔细看了,不由感叹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大哥的文件分为种植和养殖两大模块。


种植模块不仅包括各类种子、秧苗、植株、常见菌菇培养包和它们的品种特性、种植要求、播种和采摘时间、常见病虫害、单位产量、套种和轮种建议,还包括与之配套的消杀用品、种植和采摘工具、小型农机、种植土、化肥,甚至还考虑到了授粉问题,给我安排了一箱蜜蜂,以及可能有的自行沤肥的需求,列出了沤肥桶和蚯蚓养殖所需的全套物资。


养殖模块与种植方面的内容差别不大,包括相应品种、笼具、成品饲料、面包虫、牧草种子、禽畜常用药和医疗器械,还有一台我没想到的小型家用饲料机。


所有的视频学习资料和工具书籍更是列出了一长串。


大哥的清单在我看来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需要根据末世的特殊环境进行部分调整,我跟大哥沟通了一下,提出了几点:


1. 挑选作物的首要标准是好养活,其次才是产量和适口性,清单中太娇贵的品种需要筛选出来进行替换。毕竟在末世的自然环境下要是养不活,种再好的品种也是白搭。


2. 除了多年生植物体和种子保质期超过 5 年的作物,其他作物最好挑选能自留种的品种。否则等几年后我手里种子过期了或者退化了,我就要面临无种可播的窘境。


3. 果树挑选产量适中的盆栽植株即可,另外增加芒果、百香果、榴莲等耐储存的热带水果品种。考虑到末日后的高温和颐春的空气湿度,我猜大哥清单上的苹果、枣、梨等果树说不定还活不过这些热带土著。


4. 家禽名录里的鸡和鸭删除,换成鸽子、鹌鹑和芦丁鸡。鸡、鸭饲养起来动静太大,它们的叫声差不多等同于召唤其他幸存者来我家开饭的信号,我承担不起这种风险。


5. 所有活物的购买量都在清单的标准上增加二分之一。上一世的幸存人类,在升温的最初几日几乎死去了三分之一,我担心如果我的作物和禽畜储备量不够大,根本抗不过这一波自然界的优胜劣汰。


大哥对其他几条没什么异议,但他反复劝我,热带果树在颐春可不好种,怕我不远千里折腾了果苗过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只能说大哥尽管帮我把好质量关,别的我自有安排。


大哥无奈应了。


因为我要的东西杂,大哥说像新加的热带果树和小型禽类,他手头没有现成的门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找齐。


刚好我不急,我在 C 省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泰格也不能很快出院,预计十天后才能带着狗狗和物资搬来颐春。


基于双方的信任(主要是我对我职业威慑力的信任,以及大哥对我支付能力的信任),这笔交易各方面都谈得很顺利。我支付了一笔定金,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只等 15 天后大哥来颐春交货再结清尾款。


结束对话,高铁刚好到站,我出站直奔宠物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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