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二年,坊间传闻,长孙一族帝星入命,得长孙者得天下,长孙丞相虽已为两朝元老,官居一品,可皇帝听闻后仍觉不满,一纸皇命硬是将刚过及笄且已有婚约的长孙无忧册为皇后,至此传闻之说告一段落。
长孙无忧悄悄的翻墙入府,此时距离晨起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朝阳微露,暗自庆幸时间还来得及。
匆匆回到房间,突然发现榻上居然躺着个睡相奇差的怜星,一条口水大喇喇的挂在脸颊边蜿蜒而下,让人充满了嫌弃。
长孙无忧甚是头大,后悔儿时怕是脑袋秀逗了才会挑中这样一个婢女。
还记得第一次在长安街上遇到她,那年适逢大旱,粮食欠收,饿殍遍地,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跪在她娘尸身旁边,叫着卖身葬母,可是大旱之年人人自危,谁还会去管这等闲事,她在街上跪了三天都无人问津,这三天她水米未进,即将昏迷之际遇见了她,长孙丞相略有动容,长孙无忧又闹着不走,哭求他救这小女孩一命,如此小小的怜星便成了长孙无忧的婢女兼玩伴。
曾经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如今长大了,也越发俊俏了。
长孙无忧思绪回笼,她推了推怜星“星儿,你快起来,快替我沐浴更衣”。
“唔,小姐,你别闹,让我再睡会”怜星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
不一会她诈尸般的坐了起来“小姐小姐,你回来!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奴婢要被你吓死了,呜呜呜,昨晚老爷夫人都要进来瞧你,被我和织云蒙混过去了,要是他们知道你夜不归宿,怕是要打死我俩…”。
长孙无忧使劲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小声点,你个笨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起来替我梳妆,你要再不起来,我就要打死你了”。
一个时辰过后,府里的小厮匆匆跑来禀告,“小姐,宫里来人了,老爷让您随我去前厅接旨”。
和公公是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自带官威,掐着兰花指抿着茶水,不咸不淡的开口,“长孙丞相教女有方,咱家今日走这一趟可是天大的喜事”。
长孙丞相一脸困惑,寒暄道“不知公公走这一趟所为何事,小女性子温慢,劳公公久等了”。
“来人啊,茶凉了给公公上一杯新的”。
一边让夫人徐氏去后院催一催长孙无忧。
“丞相不必忙了,咱家今日最大的差事便是候着长孙姑娘接旨,咱家等的起”。
长孙丞相哪里知道长孙无忧是故意,她明知这圣旨是来册封她为皇后的,就心头不悦,让个公公多等一盏茶的时间算什么,就算让他等到天黑,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好歹自己是未来的一国之后,还会怕个阉人不成?
长孙无忧慢吞吞的进了前厅,规规矩矩的给和公公见了礼,众人跪倒一地。
和公公手持圣旨,一本正经的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长孙氏。乃丞相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圣旨宣读完毕,长孙丞相和夫人徐氏一脸震惊,这封后圣旨居然来的这样快,宫中捂的这样严,竟一点消息都未提前传出,我长孙一族到底是逃不脱这传闻之困。
下人们小声议论,个个都喜气洋洋,主家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都是欢天喜地,可是丞相和夫人为啥笑的比哭都难看?
和公公笑的一脸谄媚,恭恭敬敬的将圣旨放到了长孙无忧的手里,“长孙姑娘快请起,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还望以后长孙姑娘多多提携”。
“圣上的意思是让您三日后入宫举行大典,这几日先在府中好生准备着,稍候宫中的教习嬷嬷就会被送来,负责教您熟悉宫中礼仪以及大婚流程”。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长孙无忧心中戚戚。
突然,长孙无忧手一滑,圣旨便落了地,吧嗒一声,好像敲在了众人的心尖上。
和公公第一个反应过来,只见他尖叫一声,瞬间冲到长孙无忧脚边捧起了圣旨,“你…你…放肆!长孙姑娘怎能如此轻慢圣旨!待我回宫,定要如实禀告圣上”。
长孙丞相赶紧拉着长孙无忧赔罪“公公息怒,小女粗笨,不慎手滑摔了圣旨,还请公公替小女遮掩一二,小女绝不是有意为之”。
只见长孙无忧薄唇轻启,没有一丝慌乱“公公错了。这圣旨既然是赐给我的,便不再是圣上之物,我摔了它也好,烧了它也罢,都不容他人置喙”!
长孙无忧环视厅内众人,霸气外漏,吩咐道“闲杂人等退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前厅”。
众人鱼贯退去,厅内只剩长孙丞相夫妇,和公公,和公公哆哆嗦嗦的掐着兰花指,尖声质问“长孙姑娘这是何意”?
只见长孙无忧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和公公被她气的脸色铁青。指着长孙无忧叫道“好啊,长孙一族莫不是要反了”?
长孙无忧没理他,自顾自的搀扶起长孙丞相夫妇。
“和公公,说实话我并不介意你把这件事告诉圣上,因为就算圣上知道此事,也并不会影响我入主后宫,你心里应当清楚,圣上封我为后乃是因这坊间传闻,得长孙一族者得天下,他会因为我摔了圣旨放弃封我为后吗”?
“我想咱们圣上不仅不会惩处我,还会嫌你在这封后之际乱嚼舌根,轻则挨顿板子,重则被圣上厌弃,您摸爬滚打几十载才有如今的地位,这圣心难测,谁知道哪阵枕头风会把您从云端吹进了泥里呐”?
和公公到底是御前的人,他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在威胁咱家”?
“臣女不敢,只是今日你若替臣女遮掩此事,臣女必在宫中与公公守望相助,他日若有需要,臣女也当全力相帮,可好”?
和公公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转了转,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这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不如送她一个人情,略作无意的正了正官帽,“长孙姑娘日后定非池中之物,手滑一事,就此作罢,咱家就当是长孙姑娘太过惊喜,有点失仪了,望长孙姑娘记住今日的承诺”。
长孙丞相深深地望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竟觉得有点陌生,昔日欢脱率性如她,如今竟已懂得宫中权谋,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若她能早些懂得,入宫以后自己与徐氏便能安心一二,忧的是,当初取名无忧便是希望她一生喜乐,安康无忧,如今她被迫入宫,终是要如他一般,如屡薄冰的活在崇帝的阴影下。想到这些,长孙丞相不禁一阵伤怀。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徐夫人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送与和公公,“公公且慢,相爷给公公备了点茶水钱,还望公公笑纳”。
和公公嘴上说着不敢,假意推辞了两下便收了起来,这下面子里子都有了,心满意足的离开。
殊不知,圣旨落地之事本就是长孙无忧设计好的,为的就是和崇帝身边的第一首领太监达成某种默契而已。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