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陶洁坐在电脑前,最后一次检查发给培训学员的第三遍提醒通知,没有错漏,连标点也准确无误,鼠标轻轻一点,邮件发了出去,她长长舒了口气。
尽管陶洁不喜欢看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可如果直接找贝蒂请教,很有可能再次引发贝蒂对她能力的信任危机,相比较而言,陶洁宁愿花更多的力气去跟爱丽丝泡蘑菇,反正泡着泡着,自己的脸皮也就厚起来了。
贝蒂看起来有点憔悴,脸色白白的。
陶洁用力点头,一边在脑子里拼命搜索是否还有遗漏项。
贝蒂满意地点了点头,“机票订在下周一几点?”
陶洁脑袋一昏,脸唰得一下就变得跟贝蒂一样白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订……”说到后面,声音轻得象蚊子叫,其实是她忘了。
陶洁眼睛闪亮,马上接下话茬,对贝蒂的宽容更是感激涕零。
你真是比我爸还罗嗦。”
陶洁笑嘻嘻地打断他。
土特产之类的?”
陶洁笑着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呀?”
陶洁失声反问,心里陡然一空。
我得提前把手头的事做完,然后过去陪她。”
贝蒂低头去理文件,掩饰掉了眉宇间的一缕担忧,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刚硬了,适才的软弱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陶洁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后悔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陶洁没辙,看来自己只能孤军作战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初一时逞能把这项目争过来是对还是错。
他在陶洁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笑吟吟地与她打招呼,“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麦总!”
陶洁又惊又喜,赶忙合上杂志,“你去哪儿?
上海办事处?”
要周四才上呢。”
陶洁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已经倒背如流的日程。
陶洁由衷笑着说。
更重要的是,麦志强曾经见识过她最窘最潦倒的模样,而他并未因此拿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反而很耐心地开导过她,这让陶洁每次看见他,都会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麦志强道,眼里忽然透出几分狡黠,“知道是谁向贝蒂提议把课放在苏州的么?”
不会是你吧!”
陶洁捂着嘴咯咯笑起来,继而发现自己失言,脸上顿时讪讪的起来。
麦志强觉得这样的职场女性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重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这个女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她双眸同样的气息。
看来他金牌销售的名头真不是虚得的。
他礼节性地向陶洁发出邀请。
销售代表擦着汗跟陶洁感慨,她本来以为自己提供的设施已经很不错了。
他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马甲袋,低头瞅瞅她脑门上的薄汗,笑道:“这个可是力气活,不怎么适合你。”
你能回来一趟吗?”
陶洁对着白墙噘起了嘴,仿佛爸爸就在眼前,“我是在工作,行程排得满满的,而且我连回京机票都订好了,星期天一早回去,打折机票,没法改迁的。”
告诉我,你住哪个酒店?
反正星期六我跟你妈都有空。”
说着,又压低嗓门,仿佛怕妈妈听见,“小洁,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妈妈想你啦,这两天跟我旁敲侧击打听你在那边的情况呢!”
老爸你真厉害!”
陶洁不免委屈。
爸爸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你还没告诉我住哪家酒店呢!”
陶洁忙道,“再近也要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呢,挺累的,我妈出门在外又容易失眠。
再说你们真要来了,也不一定能跟我说得上几句话,我在一个培训上面,忙得要命,到时候肯定顾不上你们。”
顿一下又道,“等放假的时候吧,国庆放假我找时间回去一趟好了。”
爸爸迟疑了一下,“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小洁,我告诉你,你一毕业就得给我回来,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远嫁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既然明的不行,她就打算走曲线救国,偷偷溜走,等将来生米煮成熟饭了,谅妈妈也没辙。
很艰难的一句话,但到底还是给问了出来。
爸爸也很尴尬,重重吁了口气,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窒闷。
一想到不用面对母亲知情后如珠炮似的轰击,她禁不住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再重重呼出一口气,那声音跟她爸爸在电话里发出的如出一辙。
她的前任老板在回美国之前曾经握着她的手称赞她,“你是我所见过的BR最为出色能干的员工。”
幸亏那位曾经夸奖过她的前任老板在总部看到了名单上有她的名字,出于念旧,及时拯救了她一把。
这是她得知前任老板对自己伸出援手后的唯一反应。
谈吐更是一如陶洁预想的那样,干脆、果断、决绝。
中午她主动跟陈枫在一桌上用餐,学员们也都很喜欢她,把陈枫周围挤得满满的。
那时候,我的学历只有高中毕业,大事干不了,只能做保洁员。
我想保洁员就保洁员吧,先进来再说,至少工资比原来单位高一截啊!”
其实别说他们了,连我都吃不惯,经常自己带午餐包过去。
有一回很偶然的,有个叫jonny的美国人看到了我的午餐,下午他让秘书告诉我,请我明天帮忙给他做一份午餐,就照我那天吃的花色就成,我一口答应。
没想到那会成为一个开始,此后,来找我做便当的老外越来越多,要求也各不相同,我忙得团团转,后来灵机一动,就做了一份菜谱,每种菜肴都标明了使用的材料、成本核算,人工费用等明细,并分发给每位要订餐的老外一份,让他们勾选出一周想要的食谱,我只要按方抓药就成,省去了很多来回沟通的时间。”
听众中有人打岔,引发出一阵笑声。
不过我的志向也不在这上面,这事纯属吃力不讨好,要花很多功夫下去才能让客户满意,利润又薄。
我在那儿一干就是五年,这期间,我跟好几位同事恶补了许多财会知识,还花钱去上了个补习班。
后来会计制度改革,所有的数据都要输入电脑了,可我连打字都不会,只能乘别人下班的时候留下来继续摸索,就这么坚持了一年,终于赶上了其他同事。”
她总是这样感慨。
退休后您打算做什么?”
陶洁忍不住插嘴问她。
她有点茫然地阖上眼睛,然后笑道,“也许会自杀。”
它要以怎样的代价才能获得?
又是否真的值得?
也难怪,这是BR最高级的培训,几乎每个讲师都是在BR身经百战、千里挑一出来的。
她提前了十分钟到包厢,已经有不少学员坐着喝茶了,贝蒂跟麦志强也都在,正聊得高兴。
她赶忙点头应承。
小袁老师哪儿去了?”
大家说,袁老师不赏脸咱们怎么办?”
能搞的销售扯开嗓子问同伴。
有人笑嘻嘻地提议。
她凝神瞅了眼杯中的红酒,表情痛苦,但一想到自己如果不喝,这帮人恐怕不肯放过自己,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了!
三四只酒杯几乎在同一时刻涌到她跟前,人人都被她刚才的“豪举”给震撼了!
始终站在她身旁的盛军油嘴滑舌地说。
麦志强笑着起身解围,“还看不出来么,小袁老师真不会喝酒,哪是你们的对手啊!”
麦总给袁老师出头啊?
那行!
我们敬袁老师的酒您都替她喝了成不成?”
销售们就坡下驴,把矛头转向了麦志强。
他不紧不慢地对敬酒者道,“不过只限于已经搁桌上的这几杯,再有谁浑水摸鱼非要敬就不厚道啦!”
他喝酒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一喝脸就红,反而越喝脸越白,精神也越好。
即便袁老师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辞!”
你们敬了我那么多杯,无论如何,我也得回敬才是!”
她扭头忽然对麦志强道:“麦总,这一杯我可拿来做人情了,您没意见吧?”
我去结账,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你听我说,我全都安排好了,连最大的项目昨天都跟老板刚刚review完……我知道,只要再等我两天而已,我明天讲完课,后天就能过去,我机票都买好了……我也有工作的,我不能丢下三十个学生不管啊……”她只得又换了件衣服,走过去开门。
陶洁笑着道,真诚感激他。
陶洁见他光站着不动,出于礼貌邀请了他一下,不过他如果真进来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有点紧张,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不那么自然。
他半开玩笑地问。
陶洁抬手搅了下头发,又挤挤鼻梁,做了个很窘的怪脸,“我以前听我爸说,喝酒上脸的人沾便宜,大家看他好像是醉了,自然就不攻击他了,其实他未必就是醉了,反倒是越喝脸越白最不好,看着好像酒量大,其实那样最容易伤胃。
我刚才看你就是那样的,脸白得吓人,所以有点担心,觉得你还是不喝为妙。”
声音极为低柔。
陶洁问这话纯粹是出于无聊,她对李耀明的这个前同事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李耀明闷闷地回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但又没有多聊的意思。
真的是酒量好也不一定,以前又没有试过。
赵志成重重点了点头,“其实这个念头在我心里成形很久了,我在这儿工作了整整五年。
五年了,可依旧找不到归属感。”
所以,我得感谢公司的这次裁员计划,给了我最终下定决心的机会。”
赵志成笑呵呵地夹了块肉往嘴里塞。
你怎么跟猪似的,刚才那么多大鱼大肉都没喂饱你?”
你看我今天晚上才动过几筷子。”
李耀明横了他一眼,悠悠点燃一支烟。
老狼发狠似的点头,拿筷子的柄戳戳他,“咱们那事儿吧,得加紧,你说呢?”
要不要再等等,开公司没钱怎么搞。”
就是借,我也得把它借出来!”
等公司正式成立了,她立马过来,当个行政经理或者营销经理什么的,反正是不能在银行干了,天天给人当保姆使唤,拿的钱连主任的零头都及不上,太他妈没人性了!”
老狼说得唾沫四溅,顿一下,忽又道:“对了,陶洁那边没问题吧?”
他淡淡地说。
老狼爽快地一拍桌子,终于摆脱了今晚的沮丧,重新振作起来。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北京,麦志强说明天一早。
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要耗在这间早就看腻歪了的酒店,她就觉得无聊得要命。
麦志强看着她问。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工作吧。”
陶洁很干脆的回答,“贝蒂说培训费用可能会超支,让我想办法节省一些,再说,”她歪头偷偷对麦志强做了个鬼脸,嘟哝了一句,“我可不想再被人灌醉了。”
搞不好这个季度还能评个卓越奖什么的。”
他迟疑着扫了陶洁一眼,“你晚上有空吗?”
她抬起头来,“你有事?”
他其实是想请她单独吃饭,但又觉得有点突兀,想想还是作罢。
她走到门边,没马上开门,谨慎地问了一句,“谁啊?”
果然是老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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